因算學在教坊實在不是主業,甚至連邊緣學科都不算,所以教坊和你商量,把你的課程定在每月逢四、逢七的日子。這種日子雖不吉利,但可以很好地錯開一些重要的節慶,你倒也沒有反對。畢竟你要求不高,只要確保你可以定期去看易遇一眼就行。
無課的這幾日,你開始思考你的主線任務,如今大盛朝剛剛建立,穩固朝綱、發展民生為主,定是沒辦法征戰九州。
你因病休不上朝,朝堂內外之事多有不知,好在梁王每日下朝就來到國師府找你,并和你聊些朝中要聞,征詢一些你對軍中事務的想法。在他跟你分享的諸多情報之中,你最在意的是盛帝命他負責鏟除易氏余黨之事。
你坐在輪椅上,凝望著窗外的凌寒的梅樹,不過幾日已有零星幾顆綻放,空氣中隱約可聞到它清冷的香氣。
香氣的隱憂就像朝中隱藏的暗流。百官之中前朝舊臣占了多數,他們大多表面臣服,但心思很難揣度。其中無不有假意投誠實則二心之人,還有一些是審時度勢,專做墻頭之草者。因為官府還要運轉,自然不能將這些人趕盡殺絕,所以如何控制才是關鍵。
但易氏余黨又與這些人不同,他們忠于易氏皇族,小部分是腦殘的愚忠,絕大多數是從攀附皇族的寄生蟲,易氏一倒,他們無處安身,便想著如何再讓易氏重新掌權來逼他們繼續附生。
“你若是易氏余黨,你會怎么做?”梁王走到你身邊,將一個暖烘烘的湯婆子放在你手里,問道。
你摸了摸手中的湯婆子,對他微笑表示感謝,并說道:“自古想起事者,必欲抱團,若妄抱團,則必有內核……”
梁王聽完你的話,眼睛一亮:“你的意思是,要我去摘除他們的核心?可是,易氏余黨行蹤隱蔽,核心之人必被嚴密保護,想要找到并不容易。”
“沒錯,”你頷首挑起眉梢,帶著笑看向梁王,“想要鏟找到并除掉余黨的領導者確實太麻煩了,殺一個就會有下一個,所以我的辦法是——不如想辦法讓他們多立幾個領導者,再安排人在里面攪合攪合。”
梁王一聽,看你的眼神帶著欣賞和憐愛:“皇兄今日將這件事交給我,我還覺得無從入手。被你這么一說,茅塞頓開。不過他們若是內斗中有人得勢該怎么辦?”
你垂睫看向手中的湯婆子,手指在上面敲了敲:“放心,他們再怎么選人,也是名不正言不順……”
梁王沒明白你的意思,疑惑地望著你。
“我先賣個關子,到時候若易氏余黨真的沒有毀在內訌上,我自有妙計。”你抬起脖子,自信地對梁王說道。
梁王見你諱莫如深,也沒有深問,而是轉移了話題:“……你什么時候結束病休開始上朝?”
你:“暫時不想,等哪天想了再說吧。”
……
終于到了第二次上課的日子,宋延推著你剛來到教坊門外,就聽到悅耳悠揚的笛音傳來。清新的曲調如水墨鋪卷,讓人忍不住循音而往。
進入教坊大門,你遠遠看到一群人圍著在一起,而易遇正坐在他們的最中間,悠然地吹著一只短笛,風中曼妙的曲子竟然是他的演奏,讓你有些驚喜。
“大人,要過去聽嗎?”宋延低聲問道。
你輕輕搖頭,只是讓宋延推你在花園的角落里欣賞易遇的曲子。
這時,教坊的歌樂先生和舞蹈先生一起來到院子里,很明顯他們也是被易遇的笛音吸引而來,并對他稱贊有加。特別是歌樂老師,他邊聽邊含笑點頭,連連感嘆。
易遇的曲子吹完,院中依舊安靜,所有人都沉醉在余音之中,半晌才有人高聲稱贊。
舞姬們最是大膽,她們紛紛圍上了易遇,詢問他能不能為她們新排的舞蹈伴奏。聽到這樣的邀請,易遇稍稍面露難色。忽而他抬頭望向了你的方向,看到你的一瞬間他的眼睛亮了亮。
而你裝作躲過了他的視線,招手示意宋延將你推到教室內準備上課。
妖嬈美艷的女孩子們不依不饒地求著易遇,他卻只是頷首,以即將上課為由掙脫了她們的包圍圈,快步離開并第一個進入了教室,其他學生也都跟在他身后快步進入教室坐好。
課程并不難,內容不多,很快你就結束了教學,并布置了幾道難度有梯度的隨堂練習。
像上一節課一樣,易遇又是又快又好的第一個做完,并主動幫你收齊了全班的卷子。這一次易遇又是被同儕們要求一道道地給他們講答案,在他的講解下,大部分人都能做到滿分。
可讓你沒想到的是,你在易遇的卷子上發現一處極其不易發現的錯誤。
你將易遇卷子上的錯處圈出來,在旁邊認真標注出提示,才將卷子返還給了他。
易遇看到自己卷子出錯不但沒有沮喪,反倒是有些開心的。
下課后,課堂內的男男女女們開始紛紛離開教室,你也收拾了收拾東西,準備等宋延來推你離開。
“白先生,剛剛那道出錯的題目我重新改了一份,請您過目。”
易遇拿著一張重新書寫的題目答案走上講臺,并將它展開雙手遞到你的面前。
他給你卷子時身體距離你有些近,綠竹蒼蘭般的氣息忽而撲面,又一霎而空,讓你的心一陣心悸。可當你抬頭看他時,他卻已經退到合適的距離之外,仿佛剛剛那一瞬只是你的錯覺。
你低頭看向他的卷子,不禁莞爾。
先不說你出的題目他寫了三種計算的方法,單單考究精致的字體,都可以當做一副書法來欣賞了。
“做的非常好。”你拿起朱砂筆本想給這份答案寫下評級,卻在落筆時又有些猶豫地停了手,將筆放在一邊,把卷子還給了易遇。
易遇看你什么都沒有寫,疑惑地問你:“先生,怎么了?”
“雖說我這是算學課,但你讓我有了種在教習書寫的感覺。”你笑笑,發自真心地感慨道,“這么漂亮的卷面,我要是用紅筆寫點什么,就破壞了它的完美了。”
易遇聽你這么說,他的耳后有了海棠花色,墜星色的眼睛彎成了新月的模樣,唇邊也有了蟬翼般淺淺的笑意。
看到易遇的笑容,胸中涌起萬般心緒,顯然他有把那日在清歡閣雅間內你的話聽進心里。
清歡閣老鴇沒有騙你,她確實把易遇照顧的不錯,他身上穿的水色長衫質地不錯,袖口處不小心露出的傷疤也已退了血痂成了淡淡的粉色。
如今任何人看到他這般清雅俊秀的模樣,誰還會和那個空洞如木偶的少年再聯系在一起。
可正是這樣,你又加倍心疼。
因為副本身份的問題,你清楚地知道自己不可以靠他太近,可他就這樣站在你面前,你又忍不住想多為他做點什么。
你想了想,從隨身帶的包包里拿出了新買的秋宏齋的松石兼毫,送到易遇的面前。
易遇看見這支放在精致檀香木盒里的毛筆,不由地愣住了。
“學生送給教書先生的最好的禮物是一份完美的試卷。那我今日既然收到了你這么棒的禮物,自然是要禮尚往來的。”說著,你把筆盒放在了易遇的手中。
易遇:“先生,這筆太貴重了……我……”
你對易遇溫柔地說:“拿著吧,只有它才配得上你這些天來的努力。”
這時,宋延走入教室,來到你的身邊垂手而立:“大人,可以走了嗎?”
“走吧。”你對宋延點頭,又對易遇笑笑,卻沒有去看他此時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