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涼州開放了糧倉,糧草供給得到了保證,于是漠云的鐵勒部族大軍兩萬人就駐扎在了涼州。雖然人數(shù)上不算多,但仍舊給了周邊各州郡守軍不小的壓力,誰也不知道這支軍隊停在涼州想要干嘛。
漠云也不知道,于是跑來問你。
你向漠云解釋說,既然易遇不讓你們進長安,那就乖一點待在這里好了,反正糧草不愁,之后的行動視情況而定。
漠云聽你的,當即命令鐵勒部族大軍扎營在涼州城。
……
沒想到這一待,就待了近兩個月。
光是雪都下了好幾場了。
因為在家婁婁來信說她一個人實在看不住又吵又鬧非要來找你和宋延的阿雅,所以你不得不同意派人回去把她們二人也接到了涼州。阿雅沒有出過丹霞山谷,來了之后什么都好奇,但她最喜歡做的事就是在軍中和一幫軍士們一起練兵。
鬼知道這一點遺傳了誰。
涼州的關(guān)城城樓上落滿了積雪。
你登上城墻,站在箭樓下,望著關(guān)外雪原。遠處的雪山雄偉威嚴,近處的雪地上,有商隊出關(guān)入關(guān)留下的馬蹄印。你不知這些商隊何時能到達目的地,何時回來,只知道邊關(guān)安寧,百姓安居,一切如大雪之下的塞外戈壁,平靜泰然。
早先返回長安的恩薔近日寫信過來告訴你說,長安的局勢已定,蘇家勢力被徹底壓制,再無能力威脅易氏皇權(quán)。而這整個清理蘇氏集團的過程,幾乎沒有任何兵荒馬亂,流血事件極少,除了幾人確實觸犯刑律而問斬外,幾乎沒死多少人。
最讓人感慨的是,朝堂發(fā)生如此動蕩大事,長安城的老百姓幾乎毫無感知。他們依舊照常生活,日常忙碌,安安穩(wěn)穩(wěn)地過著自己的小日子。
能做到這一點,表面上看起來輕而易舉,實際上需要執(zhí)棋之人舉重若輕、韜光養(yǎng)晦多年,最終厚積薄發(fā),才能達到這樣的效果。
這樣的做法,很易遇。
也很慈悲。
帝王的仁心仁德,讓你覺得,怎么說呢?
敬佩!
所謂青出于藍而勝于藍,如今長安,已經(jīng)沒有什么你可以擔心的了,而你也沒什么可以再教給易遇的了。
……
宋延走上城墻,來到你的身邊,問你:“你要回長安嗎?”
他以為你的答案是肯定的,不然你也不會硬生生在涼州待這么久。
可你不置可否。
“我不知道,宋延。”你說,“離開長安前,我跟他說了很過分的話。現(xiàn)在想想,我也沒什么臉面再去找他。”
宋延提議道:“那我們啟程,回丹霞山谷吧?”
你滯了一下,心里有些揪的疼。
宋延靠近你一步,低頭深深望著你的眼睛,沉聲問:“或者你想去哪里?我都陪你去。”
他說這話時,北風吹落箭樓屋檐上的積雪,揚起白花花的一片。
你看著宋延的眼睛,想說什么,卻又不知道該怎么說。
正在這時,忽然城墻下甕城開了大門,你和宋延一起望了過去。只見有軍隊從關(guān)內(nèi)而來,帶頭的幾名大將軍模樣的人騎著高頭大馬在前開道,他們之后是騎兵與步兵。
待你看清,只見一個熟悉的身影,騎著匹仿若黑夜般高駿戰(zhàn)馬,身著銀鱗鎧甲,披著雪狐大氅,劍眉星目,玉面金冠,正抬頭眺望著你的方向。
接著,他向周圍的兵士交代了句什么,便獨自策馬穿過護衛(wèi)的軍隊,踏雪向你而來。直到城墻下,他勒住馬,仰目看你,薄薄的嘴唇勾起一絲淺淺的笑意。
你雙手掩口,震驚地看向就這么突然出現(xiàn)在你面前的易遇,整個人都愣住了。
這里可是涼州,他一個皇帝,怎么會……?!
你的心如擂鼓撞擊,仿若千軍萬馬在胸腔內(nèi)奔騰眼淚也忽然就忍不住,汩汩地涌出眼眶,滴落時被風一吹,就害得整個臉頰都凍紅了。
易遇抬眉望著你,松開韁繩,向你伸出手。
你剛邁出一步,忽然想起宋延還在你背后。
你轉(zhuǎn)身看向宋延,他靜靜地佇立在積雪的墻垛邊看著你的表情。
許久,他似是想通了什么,溫柔地對你說:
“……去吧……”
你的眼淚落得更兇了,對宋延抱歉地點了點頭。
然后你就沿著青灰色的石階,像一只撲向大海的雨燕般奔下城墻,向易遇跑了過去。
易遇下了馬,一把就接住了直接撲到他懷里的你,再用盡全身力氣把你抱緊。
你埋頭在他胸口,抽著鼻涕說:“我以為你不會來接我。你再不來,我就要走了……”
易遇微微嘆了一聲:“對不起……急急從長安出來,沒想到路上遇到了暴雪不小心著了風寒,所以耽擱了幾天,是我的錯。”
“風寒?”你瞪大了眼睛擔憂地看著易遇,也聽出他嗓子是有點沙啞,“……那現(xiàn)在好了嗎?還有不舒服的地方嗎?”
易遇收到你的關(guān)心,笑笑安慰你道:“好得差不多了,就是還有點咳嗽,不用擔心。”
聽他這么說,你舒了口氣,接著問道:“那長安那邊的局勢如何了?你現(xiàn)在這樣出來行嗎?多危險啊!”
易遇重新將你抱好,笑笑說:“沒事了,現(xiàn)在長安很安全,所有的事都結(jié)束了。”
“真的?”你問。
易遇篤定道:“是真的。”
提心吊膽兩個月,聽他這么說,你終于可以把心放下來了。
長安沒事。
他也好好地。
對你而言,這就夠了。
這時,易遇覆在你的耳邊,他習慣性地先輕輕吸氣,再柔而輕地低聲問你:“聽恩薔說,這段時間你一直在給他寫信詢問長安的情況……是因為掛念我嗎?”
他突然這么一問,你的臉“唰”的就紅了,低頭嗔道:“才沒有,你知道我就好關(guān)心時政。”
易遇笑笑,小聲呢喃了一句:“先生當然是掛念我的,不然先生怎么會剛剛一見到我就哭了?”
你聽他戲謔,氣得推開了他一些,抬手擦掉眼淚:“哪有,我剛才還在考慮要不要今天就啟程回西狄去。”
易遇聽后,瞬間下意識地加重了抱你的力度:“那怎么可以……在教坊的時候,先生教我‘視人疑目如鬼火,大膽行君之夜路。’如今我的夜路都走完了,剩下的路……我只想請先生陪我一起走,不知道先生愿不愿意?”
“啊?”你怔愣地看著易遇,“你還記得那句話?”
“怎么會不記得……先生對我說的每句話,我都記得。”易遇纖長的手指,擦拭過你新涌出來的眼淚,“所以,你愿意跟我走嗎?”
你剛要回答,突然聽到身后有人呼呼跑過來的聲音。
下一秒,你就被一個好大的力氣從易遇懷里拽了出來。
隨后你就看到自己的大寶貝乖女兒整個人擋在你的身前,張開雙臂,怒目瞪向易遇,高度警戒地質(zhì)問道:“你是什么人?你要帶我娘親去哪兒?!”
看著眼前小丫頭那鉛灰色的眸子,以及與他有九成相似但又比他還要俊俏三分的可愛面龐,易遇整個人呆立住了。
他怔怔地看向你,又轉(zhuǎn)而看向阿雅。
接著,你看到易遇的眼睛紅了,又蒙上了一層水汽。
他慢慢蹲下身,面對阿雅,親切地笑了笑,并用微微顫抖的聲音說:“公主殿下,我是你的……父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