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遇的吻像籠著沙洲的月華，將你整個人護在他的天地之間。
口唇相接，白鹿汲水，呼吸被他全然地掌控，胸腔里的心臟在敲打著胸骨，被他吻得徹底亂了。
暖陽照射在水面反射在艙頂，形成波浪金色的光影，你躺在軟榻上，抬頭迷蒙地看著那光。
突然從愛意沉淪中驚醒，猛地用手按住了肚兜的邊緣，擋住了心口的位置。
易遇怔住，低頭不解地看著如受驚小鹿一樣的你。
接著，他似乎忽然明白，眼中霎時化作了一層濃得化不開的悲傷。
你聽到易遇深深吸了一口氣，他用纖長的手撫過你的手背，又慢慢將它移開到一邊。
賽雪的肌膚上，是一道羽箭留下的貫穿傷疤，醒目如一條暗色的蜈蚣。
一剎那，它突兀地喚醒了易遇最可怕的記憶——未央宮的大雨中，他無力地抱著你，看著你的血浸染了他銀白色的鎧甲，一眼猩紅……
他親手拔下你尸體上的箭，清理、縫合你身上每一處傷口……
再親手送你入殮、安葬……
在看著你的棺槨入土的一瞬間，他的魂魄已為你生殉。
留在世上的只是一具叫“易遇”的……
空殼……
……
“先生，你只是一場夢……對不對？”
易遇虛覆在你身上，貼在你耳邊，用悲慟的聲音問。
“是不是因為我太過思念你，所以做了一場這樣的夢……？”
你反抱緊他，卻無法向他解釋。
這時，有滾燙的淚落在你的耳廓，易遇哽咽著，讓你的心緊緊揪在了一起。
“可是先生，我不想醒……”
“如果只有在這夢里才能擁有你，我只求永遠這樣……”
“先生，我好想你……”
“別再丟下我……好不好……”
“我真的不想醒……”
……
易遇一句一句囈語般在你耳畔低訴著，聽得你眼圈紅了，淚水順著眼角就落了下來。
“小遇……”你哭了。
易遇緩緩托起你的后頸，俯身吻過你的眼淚，再深深印上了你的嘴唇，像一個蒙著雙眼沉溺在旋渦里溺水的人，不允許你浮上水面。
你能怎么辦呢？
只能不掙扎，不躲閃，不逃避……
壓抑的思念，無盡的渴望，忽然就像洪水開了閘。
你從未見過易遇如此強烈地釋放著情感，仿佛你是救命的藥，是他丟失掉的三魂七魄。
你知道，此時他想要的，是切切實實感受你活著，你存在。
……
江上已是明月高懸，全然一片煙籠寒水月籠沙的景致。
“我好困?！蹦泸樵谝子龅膽牙?，聽著他的心跳，喃喃道。
易遇像個守財奴護著珍寶般抱著你：“睡吧，我守著你。”
你往易遇懷里鉆了鉆，囑咐他說：“你也快睡。”
易遇親了親你的額頂：“我不能睡。”
你皺眉，迷迷糊糊問：“為什么？”
易遇：“……”
你猛地睜開眼睛，吃驚地望向易遇：“你不會從昨天晚上到現在都沒有睡覺吧？！”
易遇握著你的手放在他唇邊，吻著你的掌心說：“我害怕……”
你一聽，直接從易遇懷里掙開坐起身，看著他又心疼又生氣。
你本想斥責他，卻于心不忍。
你摸摸他的額頭和臉頰，耐心地安慰道：“夢里的鏡子照不出人影，夢里的人也感覺不到痛……所以，現在不是夢……”
易遇：“先生說的話，我一個字都不再信了?！?
他這話說得你又是愧疚又是氣結。
可看著易遇一副死撐就不合眼的樣子，你知道這會兒他偏執起來講道理根本行不通。
不行，不能由著他，這么熬遲早熬出病來。
必須想辦法讓他睡覺。
“小遇，你信不信，如果你不好好睡覺，我現在立刻就走！”你“狠狠”戳著他的心窩子，嚴厲地威脅道。
易遇聽你這么說，臉色瞬間變得比窗外的月光還要白。
“不要！”
他“哐”的一聲坐起身，抬手就把你扣在自己胸口，嚇到快要魂飛魄散掉。
“不要走！”
你將易遇摁回床上，低頭親了親他的眉心，瞇眼看著他說：“現在，睡覺！我盯著你。”
看著易遇咬著嘴唇乖乖閉上了眼睛，你才舒了一口氣。
三月江南夜，涼如水。
你給易遇掖好被子，再重新鉆到他懷中。
易遇在被子里悄悄摸索到你的手，握緊了，不敢松開。
天地靜謐，秦淮河的江水的濤聲陣陣，如無調子的催眠曲。
你強撐著困意，硬生生地一直看著易遇。
直到他有了均勻的呼吸，你才放心下來，靠在他懷里，慢慢睡了過去。
……
天光尚未破曉，易遇忽然在冷汗中驚醒坐起。夢魘里是什么已經記不清，但余悸未除，他按緊了胸口。
這時，耳邊傳來小小的鼾聲。
他偏過頭循著鼾聲看過去。
身邊的你睡得十分“放肆”，不僅一個人占了三分之二的位置，還搶奪走了幾乎全部的被子。
易遇抬起手像怕碰碎了琉璃般小心翼翼地撫上你的臉頰，在觸到你的一剎那，所有的心慌和不安全都散了去。
心中只剩圓滿。
……
因為昨夜的毫無節制，你一覺睡到了日上三竿才揉著眼睛醒了過來。
易遇不在身邊，床簾卻被他解開，把你藏在了里面。
你坐起身，撥開兩片床簾的縫隙望出去。還沒看清什么，鼻子先聞到了外間傳來的飯菜香氣。
易遇沒有像早上那般穿得整整齊齊，而是閑適地披散著頭發，只穿了一件薄長衫。
他看到你醒了，走到床邊，把床簾掛回銅鉤，問你：“餓了嗎？下床來吃點東西？”
“餓壞了?！蹦泓c點頭。
易遇幫你去拿衣裙，又滿眼寵溺地幫你穿上，再牽著你下了床，走去外間，再看你狼吞虎咽地吃飯。
“我們今天還住船上嗎？”你邊吃邊問易遇。
易遇：“都可以，你還想住嗎？”
你想了想，搖搖頭：“不了，船上哪兒都好，就是沒法洗澡?！?
易遇輕笑著點頭：“好。回去以后……后院的那處溫泉，我想去試一試，你能不能陪我一起？”
你正啃著雞腿，猛地抬頭驚恐地看著耳廓紅了的易遇。
回去還要……？！
他真是……
好吧，也不知是誰欠誰的。
都隨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