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年男人的重量實在是不容小覷,宋繁費了好大的力氣才沒讓自己和岑子靳摔倒。
她緊緊地將人抱在懷里,臉頰蹭過額頭的瞬間,有一縷調皮而又柔軟的發(fā)絲劃過了她的耳垂。
宋繁癢的瑟縮了一下,又立刻站直身體,輕喚著岑子靳的名字,想要將人叫醒。
可是曹爺爺的那一拐杖打的實在太重。
懷里岑子靳閉著眼睛緩了好幾分鐘后,情況這才有了些許緩解。
“你沒事吧?”
清醒過來的岑子靳,趴在她肩上輕輕地搖了搖腦袋。
在隱約感受到身前是一具柔軟溫暖的身體后,立刻禮貌地向后撤開了幾分:“我沒事,謝謝你。”
宋繁幫著他站直了身體,岑子靳也終于能看清了眼前的東西。
還沒來得及對眼前那道淡綠色的身影表示感激。
一旁大呼小叫的燕驚又再次吸引了他的注意。
實在不想事情繼續(xù)鬧大的岑子靳,在宋繁的攙扶下踉踉蹌蹌快步上前拉住了他。
他壓著燕驚的肩膀,努力壓制著心頭的憤怒,冷聲說:“夠了,今天的事情你還嫌鬧得不夠大嗎!”
好在燕驚這人看著又莽又倔,卻出奇地聽被岑子靳的話。
他在岑子靳的壓制著退后幾步,隨后轉身蹲在了一旁的角落里。
在確定岑子靳沒事后,宋繁也來到了曹大爺的身側,勸他:“曹爺爺,劉奶奶還在醫(yī)院呢,您可千萬別氣壞了身子。”
誰知方才還一身火氣的曹爺爺,坐下后卻突然抹起了眼淚。
“我和你劉奶奶風風雨雨六十多年,要是她今天真的出事了,那我也不活了。”
宋繁看著滾燙的眼淚從曹爺爺那滿是歲月痕跡的眼角劃落,只覺得自己的喉嚨也被什么東西擋住,再也說不出話來。
岑子靳聽得難受,這一次,他孤身一人來到曹爺爺面前,認真道:“曹爺爺對不起,是我的人做錯了事。我們會承擔劉奶奶所有的醫(yī)藥費,現在我就帶他去醫(yī)院守著,直到劉奶奶醒來,您看這樣好不好?”
曹爺爺背過身子,不愿再說。
眼看事件有所平息,院長趕緊出來解圍:“好了好了,大家都別再吵了,我這就帶著他們兩個去醫(yī)院。”
岑子靳沒有說話,他的太陽穴一鼓一鼓的疼,事情造成現在這樣,他怪不了別人。
要不是他一時心軟答應帶他出門,也不會造成現在這樣的局面。
他閉著眼睛懊悔地揉了揉腦袋,將自己所有不滿的思緒徹底清除后,這才睜開了雙眼。
曹爺爺身邊的那一抹淺綠色,成為了他眼前唯一的顏色。
剛才就是她扶住了自己。
想著自己還沒來得及和那女孩認真地說聲謝謝,他上前幾步,想要去問問對方的名字。
燕驚卻拉住了他的手臂:“老大,院長的車來了。”腳步遲疑了一瞬,但想著現在去醫(yī)院看劉奶奶才是最重要的事情,岑子靳只好轉身向車邊走去。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心中有所記掛,那道玲瓏嬌小的淺綠色身影在他的腦海里揮之不去。
想著她和養(yǎng)老院的爺爺奶奶們熟稔的模樣,岑子靳暗自猜測她是養(yǎng)老院的護工,并想著自己明天一定要重新過來鄭重地感謝一下。
就在此時,一道清冽而又熟悉的女聲從他的窗邊傳來:“請等一等。”
岑子靳向窗外望去,剛才腦海里的身影居然真的出現在了站到了他的窗邊,對方還伸出了一截纖細的手腕在他眼前。
“岑先生,我叫宋繁,是一名遺體修復師,想加入你們的工作室。”
那截白皙細膩的手腕上,一條墜滿星星的手鏈正迎著光散發(fā)出熠熠光輝。
岑子靳禮貌地伸出手掌和她輕輕地握了一下:“宋小姐,你好。”
感受著指尖的溫度,岑子靳看著眼前的女孩,有些意外對方就是他一直在苦苦招聘的遺體美容師。
看著兩人的舉動,院長笑著給岑子靳介紹:“小繁是我們院里宋奶奶的孫女,小姑娘特別細心,干活也麻利,人又好,我們養(yǎng)老院爺爺奶奶們都很喜歡她。”
岑子靳聽著院長的夸贊,又看向了站在她窗邊淺笑著的宋繁,沒有絲毫猶豫就點開微信和宋繁加了好友。
好友申請通過后,他發(fā)了一串地址給宋繁。
“宋小姐,您也知道我們現在還要去看劉奶奶,沒辦法和您繼續(xù)聊下去。明天上午八點,我在這個地址等您。”
宋繁看著手機上的地址點了點頭,說:“好,我會按時到達的。”
兩人的視線忽然對上,岑子靳忽然覺得自己有些緊張。
他笑著揮了揮手腕,強壓下心頭那么異樣的情緒:“那我們就先走一步了。”
宋繁退后一步,看著車子在眼前離去,也轉身走回了養(yǎng)老院。
想著第二天又能看見岑子靳,并且以后能有機會能和他一起共事,宋繁心里又是緊張又是期待。
回到悠蘭養(yǎng)老院后,她立刻將剛才在樓下發(fā)生的事告訴了奶奶,并和她分享了自己找到工作的喜悅。
奶奶也不停地囑咐她要在面試的時候好好表現。
宋繁點頭應是,直到傍晚才坐上公交車回家。
然而,一切美好的心情都在她進入家門的那一刻戛然而止。
坐在沙發(fā)上正在看電視的母親林月芬剜了他一眼,嘴里沒好氣地嘟囔。
“你這死妮子,一天天就知道出去亂跑,大學都畢業(yè)兩個月了,還天天吃我們的喝我們的,連個工作也不找。”
宋繁看了看母親,又看了看坐在母親身邊,從高一就開始休學,每天都在泡網吧的弟弟,面無表情地說:“我現在每天都在外面解決午和晚飯,花的也是我以前兼職攢下來的錢,我沒吃你的。”
說完,便快步進了臥室。
他們家的房子不隔音,她能聽到林月芬在客廳不停地咒罵她。
罵她是賠錢貨,是掃把星。
她只好拿出自己用了很多年的耳塞,隨便一卷塞進了自己的耳朵里,蓋上被子開始睡覺。
第二天一早,宋繁早早地起了床將自己收拾干凈,又拿出昨晚就已經準備好的襯衫長裙套在了身上。
齊肩的長發(fā)被她高高豎起后,她又在頭頂綁了一個圓乎乎的小丸子,原本精致的五官此刻也多了幾分知性與干練。
看著鏡子中的自己,宋繁十分滿意,她躡手躡腳地走出家門,來到了樓下的藥店,買了一些活血化瘀的藥品。
買完藥后,她拿出手機開始導航,按著地圖的指引按選擇了離自己最近的那一趟的公交車。
大約半個小時后,她到達了手機上的地址,幸福路,67號。
站在67號的門牌前,宋繁看著頭頂上和傳單如出一轍的黑乎乎的牌匾,確定自己沒有認錯后,輕輕地敲了敲門。
有人走了過來,門被人從里面打開,開門的人卻不是岑子靳。
對方的鼻梁上架著一副金絲眼鏡,脖頸上的領帶一根超長,一根超短,一看見她就一臉陽光地笑了出來,主動和她打招呼:“小姐你好,請問你有事嗎?”
宋繁的心頭立刻浮現出了四個字:斯文敗類。
她在心里評價,面上不顯,笑著和對方握手:“我叫宋繁,是來這里應聘的。”
斯文敗類立刻了然地哦了一聲,興奮地說:“昨天已經跟我們說過了,你好,我叫趙以川。”
“他們還沒來,你先坐在這里等一下吧。”趙以川拿過一把椅子放在了她的面前后,走到飲水機前給她打了一杯溫水。
宋繁看了一眼手機,離八點還有十分鐘,確實是她來早了。
她抬眸在幾個工位上狡黠的看了一圈,意外發(fā)現了昨天岑子靳穿過的那件衣服。
于是,她趁著趙以川出門買早餐的間隙,將自己早上買好的活血化瘀的云南白藥放在了他的桌子的角落里。
被岑子靳安排折返回來的趙以川靠在門邊,靜靜地看著宋繁的動作沒有出聲,半響后后才悄無聲息地再次離開。
做完一切的宋繁這才坐回了一旁的椅上,她拿起紙杯喝了一口杯里剛好能夠入口的溫水。
胃部那因為要和岑子靳見面而翻騰著的緊張,變得更加濃烈。
五分鐘后,岑子靳帶著另外三人一起到達工作室。
看見坐在椅子上那道纖細的身影,岑子靳快步走了過來:“什么時候到的?”
宋繁站起來看向他:“剛來沒多久。”
岑子靳簡單地給她介紹了一下工作室的全部成員。
“燕驚,你昨天見過。趙以川,連鶴,工作室的另外兩個合伙人。”
宋繁點了點頭,主動和他們打招呼。
一旁的趙以川將手里早餐分給其他三人后,拎著最后一份來到了她的面前遞給了她:“宋小姐,這是子靳特意囑咐我?guī)湍銕У摹!?
她看向岑子靳,見岑子靳也在盯著自己。
他將面前的小籠包往宋繁那里推了一下:“我們也不知道你愛吃些什么,他就隨便讓買了些豆?jié){油條,你要是不喜歡可以和我換。”
聽著岑子靳的話語,宋繁心頭一暖。
“豆?jié){油條就好。宋繁”木訥地從趙以川手里借過早餐,小口小口地吃了起來。
吃完早飯后,便是簡單的面試。
都是些關于殯葬行業(yè)發(fā)展問題,宋繁依據自己的經驗對答如流。
岑子靳、連鶴還有燕驚都十分滿意,正打算將宋繁正式錄用,全程沉默的趙以川卻突然開口。
“宋小姐,您的回答十分優(yōu)秀,但是……”
趙以川停頓了一下:“我看您剛剛畢業(yè)不到一年,沒有任何工作經驗,不如我們還是設置一個考核期吧。”
岑子靳反駁:“以川,我覺得宋小姐的表現足以讓我們把他們留下。”
趙以川卻只是挑了挑眉,沒有說話。
岑子靳看著他也不退步,兩人之間的氣氛一時之間降到了冰點。
宋繁看著對方揶揄的眼神,和方才他那總是在自己和岑子靳身上不停地徘徊的視線,宋繁大概了明白其中的原因。
想來他應該是看到了自己剛才給岑子靳送藥,認為她來應聘的目的不純。
宋繁表情未變,主動解圍:“我同意。”
“逝者為大,你們的標準高一些,往生者把自己交給你們的時候也能安心一些。所以考核期這一點,我可以接受。”
她相信憑借自己這二十多年來的經驗與能力,能夠讓她勝任這份工作。
面試徹底結束,宋繁被安排在了岑子靳旁邊的工位上。
她悄悄地觀察著岑子靳的一舉一動,希望對方能夠發(fā)現自己放在他桌子上的藥。
然而岑子靳這個工作狂從坐下開始,就再也沒有抬頭,宋繁只好拿出手機給他發(fā)了一個微信。
【今天依舊很繁】:昨天你被曹爺爺打的挺嚴重的,我給你買了活血化瘀的藥,放在你桌子左上角了。
岑子靳看了一眼手機,馬上開始翻找。
一分鐘后,她的手機收到了岑子靳的微信消息。
【葬了么工作室】:十分感謝。后面還配了一個企鵝九十度鞠躬的表情。
宋繁看著那個可愛的表情,心情意足地按滅了手機開始工作。
時間緩緩來到中午,為了歡迎宋繁的到來,岑子靳主動請客帶著他們幾個人吃了火鍋。
飽餐一頓后的眾人回到工作室,卻看見一位滿面愁容的婦人站在他們工作室的門口。
婦人看見他們過來,立刻飛奔著來到宋繁的面前,話還沒說就直挺挺地跪在了地上。
“您快起來。”
宋繁趕緊伸手要把人扶起來。
在幾個人的攙扶下,婦人站了起來,她滿眼是淚地牽起了宋繁的手:“小繁,求求你幫幫我,把我兒子尸體恢復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