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什么時候來的？”

又過了一會兒，陳子安才發現她站在門口。

姜漓輕聲道：“哥，我做了件棉襖，你試試看合不合身？”

陳子安愣了下：“給我的？”

姜漓點頭，把懷里的東西放到炕上，而后展開棉襖遞給他。

陳子安接到手里，內心稍稍有些疑惑。

借宿的這兩天，他切身體會到了姜漓家目前的處境。

雖沒到山窮水盡，完全揭不開鍋的程度，但也絕沒有閑錢可以用來做棉襖。

棉襖跟被褥不一樣，更注重保暖能力，東北天氣冷，通常會用細絨棉來作填充物，而不是相對廉價的長絨棉。

在84年以前，細絨棉的價格始終居高不下，一斤就要兩到三塊錢。

他掂了掂手里這件，用料扎實，少說得有3斤重。

雖說料子只是比較常見的黑色粗棉布，不值什么錢，但算上棉花，整體造價至少也得七八塊錢。

這點錢對他來說不算什么，但是按照姜漓家里的條件，幾乎能算是傾盡所有了。

得虧街道給預支了工資，要不然做完這件棉襖，父女倆還不得喝西北風？

想到這，他嘆了口氣，語氣略帶嚴肅道：

“我幫你只是順手的事情，你真的不需要有心理壓力。”

正所謂，受恩深處宜先退。

不當白眼狼是好事，但這絕不意味著受人幫助后，要時時刻刻，事事處處背負沉重的負擔。

這不是陳子安的初衷，更不是他希望看到的事情。

如果幫完之后，反倒過的更苦了，豈不是成了好心辦壞事？

見他忽然板起臉，姜漓有些不知所措，眸子里透著委屈茫然。

陳子安又嘆了口氣：“我又不缺棉襖，浪費這錢干什么？”

姜漓一怔，慌忙道：“沒有亂花錢，是用你買的那件棉襖改的......”

陳子安愣住：“什么我買的棉襖？”

姜漓小聲道：“回村的時候，你買給我的那件。”

聽她這么說，陳子安才想起來，好像確實有這回事。

這個憨包大冬天的還穿著單衣，他實在看不過眼，送她回村的時候，自己特意跑到供銷社買了件棉襖和一些生活用品。

姜漓又小聲重復了一遍：“沒有亂花錢。”

“布料家里有的，我只是把棉花拆了出來。”

陳子安有些尷尬，哂笑一聲：“倒是我想多了。”

“不過我那是送給你的......你干嘛不穿啊？”

姜漓道：“我已經有了一件。”

這回不用她提醒，陳子安自己就想起來了，他當時拿過一件壓在箱底的舊衣服給她應急用。

“破成那樣了怎么穿，你直接丟掉就行了啊。”

沈秀蘭女士那么節儉的人，都忍不了給他做了新棉襖，可想而知那件大衣有多破舊。

姜漓眼簾低垂，沒再吱聲。

陳子安無奈搖頭，拿起那件棉襖。

針腳細密，樣式也規整，看的出來花費了不少心血。

試了試，發現尺寸剛剛好，便直接穿到了身上，把自己那件舊的裝進兜子里。

“很暖和，大小也合適。”

看到他的動作，姜漓眉眼微不可察的彎了彎，小聲又道：

“我還用家里的舊棉花做了副手套。”

“可以裝在車把上面，這樣騎車就不會冷了。”

陳子安略微有些失神。

之前在遼城的時候，他騎車載著姜漓到處跑，姜漓問他這么冷的天為什么不戴手套，他隨口回了句覺得麻煩。

沒想到，她竟然記在了心上，偷偷給他做了副自行車把套。

“謝謝，回去我就裝到車上。”

陳子安仔細收好，道了聲謝。

看到炕上還落下一個本子，拿起翻了翻，發現竟然是一本學習筆記。

字跡娟秀工整，賞心悅目，內容則都和他這兩天問過的知識點有關聯。

明顯是針對他的情況量身定制的。

“這是你現寫的？”

這個問題其實不需要回答，看到這憨包杏眼里面的紅血絲，他就已經有了答案。

陳子安感覺怪怪的，好像他忽然變成了被照顧的那一個，這讓他有些不太適應。

“有了這份筆記，明天的考試肯定能過。”

“在家等我的好消息吧，很快就過來接你，到時候成了同學，還得麻煩繼續關照啊！”

陳子安沒再說什么感謝的話，笑著把筆記本裝好。

這時候，院里傳來了村長熟悉的聲音。

“小陳，起來了嗎？”

陳子安應了聲，朝姜漓揮揮手，說了句“回屋歇著吧，不用送了”，便提著東西去和村長匯合。

姜漓輕輕點頭，沒出去送，但站在窗根看了好一會兒。

直到一行人的身影在遠處消失不見，才返身回屋。

......

村長帶來了一輛人力板車。

樣子有些奇怪，只有兩個輪子，裝在車架的正中央，前后都有扶手，不過前面還多出條半掌寬的繩帶。

這是農村最常用的運輸工具，別看結構簡單，外觀簡陋，實際卻非常好用。

只要力氣夠，兩個人能運一千多斤的糧食，區區兩百斤雞蛋，更是完全不在話下。

路上顛簸，村長擔心會把雞蛋碰碎，便安排了三位村民。

一個在前面拉，一個在后面推，還剩一個和他一起在側面扶著。

“慢點慢點，馮旺你扶穩著點，注意別顛了筐啊！”

這條山間小道有些狹窄，路面也不平整，但正常通行還是沒問題的。

陳子安在心底評估了一翻，就算路況不好，還有些繞遠，也比直接從山里翻過來省時省力......

雪剛停，還沒開始融化結冰，所以路面并不滑，僅用了兩小時，一行人便順利抵達石灘鎮。

村長呼出一口白氣，搓了搓凍到通紅的手，問：

“小陳，東西放在哪？”

陳子安指了個方向：“那邊，跟我來。”

時間還早，先不急著回城，還有點事情沒辦完。

他打算把雞蛋暫時寄存在賣油渣時認識的那位劉哥家里。

按照記憶中的位置，很快便找到了那間熟悉的民房。

“篤篤篤！”

陳子安敲門。

不多時，劉富貴那張溝壑縱橫，辨識度極高的臉出現在門口。

“小陳兄弟，你還沒走呢？”

看到陳子安，他眼睛驟然一亮，熱情的打了聲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