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咋又來了？”

張為民站直身體捶了捶后腰，遠遠的招呼了一聲。

陳子安指著放在腳邊的兜子：“沒錢了，過來賣點鋁。”

這幾天只進不出，他手里的現金已經不多了。

考慮到周末要去鄉下，就順手把家里攢的鋁塊弄過來換錢。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老陳家現在已是成了投機倒把世家。

妹子和老媽心疼他，把融牙膏皮的活兒接了過去。

他現在只負責收，送回家妹子清理，老媽熬煮，流水線作業，省心省力。

“你不是說要弄來幾百斤嗎，這也不夠啊！”

張為民別看是站長，但干的最多的活就是稱重。

陳子安總共拿來四小塊，目測加起來不會超過六十斤。

上秤一看，果然，只有五十二斤。

陳子安笑：“開胃小菜而已，大貨還得再等幾天。”

張為民道：“別搞什么大貨了，這段時間你最好悠著點。”

“今天我去機關開會，有人提議嚴查投機倒把。”

“大概率會通過，因為年底要勸返盲流，順手一起查了不費事。”

“你當心別被抓。”

嚴打來了？

陳子安眉頭擰起：“都要發放個體工商執照了，怎么還嚴打啊？”

他算是切身體會到了這時期政策的多變性。

都發證了還查投機倒把，這不自相矛盾么？

張為民道：“摸索前行么，階段性調整是不可避免的。”

“不斷試錯，才能不斷進步啊。”

“總之做好心理準備吧，我估計至少得查一個月。”

陳子安有些煩躁，道理他都懂，也能理解。

但順風順水干了這么多天，突然被通知好日子到頭，心情能好才有鬼。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打窩行動已經到了收尾階段，要不然可就真難辦了。

“回家給車鏈子上點油吧，以后出去掃街碰見戴紅袖箍的大媽能跑的快點。”

想到這，他突然開始懷念趙紅大姐。

這幾天跑了很多街區，牙膏皮收了一堆，但像大姐這樣的VIP客戶，卻是沒再遇見。

這年代物資匱乏，經濟才剛開始復蘇，農村窮，城市其實也富裕不到哪去。

但城市居民更好面子，尤其在遼城這種工業大城。

沒到山窮水盡的地步，想讓他們抹開面子去當二道販子，是件非常困難的事情。

陳子安尋思著，他可能得調整一下思路。

按照目前的情況，繼續等著小二道販子自己上門會極大的拖慢進度。

雖說隨著時間的推移，肯定會有，但這樣太過被動，也太耗費時間。

“得調整策略，主動出擊啊。”

在心底合計了一會兒，陳子安收回思緒，跟著張為民去財務領錢。

又是收獲滿滿的一天。

52斤鋁賣了520塊錢，一塊錢一摞，裝了小半兜子。

接著又回到倉庫，幫張為民一起干活。

完事之后，陳子安指著角落里堆放的油渣餅問道：

“張哥，這些油渣站里打算怎么處理？”

“還能咋處理，裝車拉走，焚燒填埋唄。”

“怎么，你小子還惦記呢？”

陳子安“嘿嘿”笑了聲：“直接燒了多浪費啊，要不低價賣給我吧。”

張為民搖了搖頭：“倒騰這個干嘛，吃力不討好。”

油渣在城里沒什么市場，因為市區沒人養豬，頂多拿來做點小豆腐吃。

一塊兒兩塊兒的散賣，四千斤的分量，至少得賣大半年，還趕不上變質得速度。

即便一塊兒油渣餅能賣8分錢，也是沒什么賺頭。

糧油廠不是傻子，要是好賣好賺，怎么可能會當成垃圾丟掉。

最重要的是，嚴打即將開始，在張為民看來，這時候倒騰油渣純純自找麻煩。

陳子安道：“不在城里賣，我準備運到農村去......”

他把自己要去探望姜漓的事情簡單說了說。

張為民聽完之后連連點頭：“這是好事。”

“當垃圾燒了還不如留給養殖戶喂豬。”

“不過今年咱們這邊收成普遍不好，農民的日子不好過，你小子可別太黑了。”

陳子安咧嘴笑：“一塊兒就賣5分錢，童叟無欺，絕對的良心價。”

張為民再次點頭：“這價格還算公道，那你就都拉走吧。”

“差不多有四千兩百斤，得弄個板車。”

“你抓緊聯系，我這兒最多再放三天，倉庫要滿了，必須得趕緊把地方騰出來。”

陳子安算了下日子，剛好趕得上，便說道：

“沒問題，我后天早上過來。”

“對了張哥，你看給多少錢合適？”

張為民擺擺手：“不用，當垃圾收來的，而且糧油廠還給了一筆處理費。”

“你要是能都弄走，我們還省心了呢。”

“拿去給老鄉們喂豬，讓大家都過個好年，也算是做了件好事。”

陳子安豎起大拇指：“要不您是領導呢，這覺悟就是高啊，我得好好向您學習！”

張為民沒好氣道：“少跟我這耍貧嘴，你記得提醒老鄉，油渣子得發酵之后才能喂豬。”

“有些人沒經驗，瞎喂再把豬給喂壞了！”

陳子安點頭：“行，我知道了。”

“那沒事我就撤了張哥，后天見！”

“哎，等會，還有個事。”

陳子安剛走兩步，又被張為民喊住。

“咋了張哥？”

“這兩塊錢你拿著，給小姜家里買點東西，算是我的一點心意。”

“不知道也就算了，既然知道了肯定不能不管。”

“她的事情趙遙都跟我說了，這孩子怪不容易的，能幫就幫一把。”

陳子安一愣，連忙推辭：“不用張哥，哪能讓你破費。”

“放心吧，東西我都準備好了。”

然而張為民態度強硬，直接把錢塞進他口袋里。

“就兩塊，再多我也拿不出。”

“待會你去街道找一趟老李，他的下屬他肯定也有表示！”

“就這樣吧，我接著忙去了！”

說完擺了擺手，大步走進倉庫。

看著他逐漸遠去的背影，陳子安心生感慨。

他忽然明白了，為什么我們只用了短短幾十年，便能從貧窮落后，走向繁榮富強。

在這個煙火與詩情迸發的純真年代，雖然物質條件不充裕，但大部分人卻是真切的懷有著理想和情懷。

人民有信仰，民族有希望，國家有力量。

張為民只是一個縮影，像他這樣信念堅定的人民干部，在這個時代還有很多很多。

有這樣的一群人跟人民團結在一起，何愁大事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