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子安聞言有些哭笑不得。

沒看出來，這憨憨竟然還是個社恐。

不過想想倒也能理解，大媽們的嘴確實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住的。

“已經有人來過了？”

“嗯......昨天晚上我出去買菜，碰到了隔壁的鄰居。”

“然后今天早上，又有個不知道干什么的大媽，過來問這問那。”

姜漓一邊忙著給他拉椅子倒水，一邊小聲匯報。

陳子安見怪不怪道：“不用慌，她肯定不是來查戶口的，八成是想給你介紹對象。”

姜漓呆了呆：“......可我都不認識她。”

陳子安樂道：“遼城人的熱情，以后慢慢你就體會到了。”

說完，見姜漓掀起鍋要給他盛粥，連忙說道：

“別忙活了，我吃完飯過來的。”

“到這邊來，告訴你一個好消息。”

“哦。”姜漓乖乖坐到他旁邊。

“你爸爸的病情是什么樣，能描述的清楚吧？”

“昨天聯系上了一個三院的醫生，待會帶你過去找她。”

“我的想法是，你給醫生詳細描述一下，看看能不能先給開點藥吃上。”

“現在天這么冷，路也不好走，就別折騰你爸了，萬一要是受了風寒沒準更麻煩。”

“當然醫生如果覺得不好再拖著，需要盡快住院治療，那我再幫你想辦法。”

“你覺得呢？”

姜漓聽到要給爸爸治病，小臉頓時繃了起來，有些緊張的說道：

“我，我聽哥的。”

陳子安嗯了一聲，從兜里掏出一個信封。

“你沒有正式編制，看病買藥單位不會給報銷。”

“所以這些錢你先收著，就當我借你的。”

姜漓默默接過，這次沒再拒絕。

她也不完全是個憨憨，爸爸的病等著用藥，而她身上的錢已經花的差不多了，工資得等到下個月才能開。

不管她愿不愿意，在這個節骨眼上都不容她推辭。

“謝謝哥，我會盡快還給你的。”

姜漓默默在心里盤算，她一個月工資是22塊5毛錢。

如果省著點花，就像昨天晚上那樣，偷偷去菜市場撿爛葉子回來吃，兩三個月就能把錢都還上。

想到這，她稍稍松了口氣，不過眉宇間的擔憂卻是還未消散，表情也依舊有些忐忑。

這一切的前提是，她爸爸的病情別太嚴重。

萬一待會醫生和村里的大夫一樣說不能治......

她不敢繼續往下想了。

陳子安看出了她的緊張，不過也沒說什么。

這種事情沒法安慰，伸頭縮頭都是一刀，早晚要面對的。

“你吃過飯了？那咱們現在就走，早點看完早點放心。”

......

遼城第三醫院位于皇姑區樂山路。

距離比較遠，再加上路上雪開始化冰，陳子安擔心路滑就沒騎車，帶著姜漓坐了無軌電車。

換乘兩次，耗費四十分鐘后，總算抵達了目的地。

這一路上，姜漓始終低著頭，沒說過一句話。

到站之后，更是緊張到身子都開始微微顫抖。

陳子安見狀道：“三院是遼城最好的醫院，咱們要找的那位醫生更是有名的內科專家。”

“放寬心，一定能治的。”

姜漓抿著嘴用力點了點頭。

她父親是50年代時，最早的那批下鄉知青。

認識了她母親之后，便毅然決然的選擇留在了農村。

父親有文化，脾氣也好，教她念書教她寫字，并沒有因為她是個女兒而抱怨過一句。

那時候她母親也還在，家里日子雖然過的苦了點，但卻特別幸福。

然而世事難料，前些年母親因病去世，如今父親又身患重病。

如果治不好的話，她就沒有家了。

對于一個被父母保護了一輩子，從未出過農村的懵懂少女來說，這實在是太過殘酷。

她努力控制著思緒，不往壞的方面想，可收效甚微。

下意識的，她悄悄伸出手，像之前在自行車后座上一樣，輕輕捏住陳子安棉襖的后襟。

不知怎么的，心里忽然安定了下來。

三院門口人山人海，陳子安并沒有察覺到她的小動作。

一邊護著她往里走，一邊說道：

“待會見的這位醫生是留過洋的西醫，等她看完了，我再帶你去找個老中醫。”

“咱們遼城別的不多，就是老神仙多。”

這個時期的東北，背靠長白山和大興安嶺，擁有幾乎無窮無盡的珍稀藥材，都是原生態的。

有真才實學的老大夫們還沒開始漂洋過海，所以水準是真的不差。

現在阿莫西林都還沒開始普及，抗生素的使用也剛開始摸索，中西結合或許能有奇效。

陳子安始終奉行的理念的是，事情要么不做，要么就做到最好。

在幫助姜漓這件事情上也是一樣，既然已經決定了管，那么就肯定會上心。

可他沒有想過，對于一個涉世未深且身處絕望的懵懂少女來說。

他的種種行為殺傷力會有多大。

姜漓的攥著他棉襖后襟的手，都快露出青筋了......

仗著自己力氣大，陳子安帶著姜漓一路橫趟。

按照醫院的指示牌，很快來到了二樓的內科。

這會兒是早上7點50分，醫院還沒開始上班，門口卻已經排起了長隊。

有人蹲著有人站著，有人帶著行李在墻角打起地鋪。

看著這壯觀的景象，陳子安不由得暗自咂舌。

得虧有張哥這層關系在，不然靠自己排隊，怕不是人都沒了，醫生還沒見到。

“哎哎，這個小伙子，你怎么插隊啊？”

“前面這么多人呢看不見，你就直接往里擠啊？”

看到陳子安擠開人群往里走，有大媽開始發表意見。

“趕緊來個人管管啊，這有人插隊！”

這是個中年男人，陳子安人高馬大，他不敢直接針對怕惹事，迂回了一下選擇搖人。

有一就有二，他倆率先出頭之后，其他人也陸續加入了進來。

排了好幾天的隊等著看病，火氣都大的很，動靜越鬧越大。

雖說張哥提前幫忙打過招呼，但大庭廣眾之下，卻也不能堂而皇之的說自己要搞特殊化。

那不是給別人惹麻煩么。

陳子安隨口編了個理由：“都別吵吵！”

“我是西街那邊長白藥廠的業務員，過來跟醫院簽單子的。”

“幾分鐘就出來了，不耽誤你們看病！”

一聽這話，眾人頓時不吱聲了。

有人對他的身份心存懷疑，可見大部分人都不再開口，也就沒多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