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娘還在商討唱戲的事

“那你去吧，我昨天又整理出幾件衣服，說不定能賣點錢。”

“這是你僅剩的幾件衣服了，不能賣。”

“人都要死了，不能賣，呵……”

娘將衣服塞到了爹懷中。

楊毅看了看周圍餓得躺在床上的弟弟妹妹，走到男人面前。

“爹，我也跟你去。”

“？毅兒，不行，你絕對不能去，你是家里未來的頂梁柱，爹被熟人看到也就看到了，頂多被嘲笑幾句，你被看到了以后連功名可都考不了了！”

“爹，都要餓死了還考什么功名，我都想把家里那書都賣了，什么四書五經，根本救不了人！”

“混賬！說的什么話，書不能賣，你……唉，如果你執意要去，那就隨你吧，只是最好以布蒙面，不然被看到了就不好了。能多學門求生的手藝也還行，你爹我也唱的不好。”

楊毅聽到這話笑了笑，然后走到楊棟的面前。

“弟，我和爹走了，你就是一家的頂梁柱了，一定要保護好娘和姐姐妹妹。”

“嗯，哥，我一定！”

楊棟說著說著眼眶紅了起來。

楊毅和爹走到村口的時候，看到了漫山遍野被剝光的樹，以及地上的被拔的一毛不剩的草。

“毅兒，跟緊爹，絕對不能離開我五米。”

“嗯。”楊毅點了點頭，村子的八成的人都逃荒去了，但這里樹皮被啃食的這么干凈，只怕還有快餓死的鬼在附近游蕩。

二人各背著一個小木箱，就這樣走走停停，一路見到不少尸骨，向西一路到達了安定縣城，現在是晚上酉時三刻，天還未大黑。

楊毅跟著父親在一間破廟旁坐下，周圍人來人往，指指點點。

“呵呵，唱戲的老子帶個小子，看他們呢樣子估計也快餓死了。”

“下九流呀下九流，看看他們能演出個什么吧。”

“我只能說要錢沒有，不過他們要是免費演戲我倒是能看個樂呵，給他們捧個場。”

“你們看，那小孩長得真俊吶，就是穿的破爛了點，要是被哪家郡主看上當個面首，也算是飛黃騰達了。“

“呵，怎么可能，你們怕是不知道前些日子陜州那位小姐的面首可是……被塞了……不行，我多嘴了，反正最后是憋死的。”

“不然把他賣到黑勾欄，現在這世道居然有那么多人養男寵，還講不講綱常了。”

“而且我聽說有一位王爺特別喜歡男色，好像是河南的一位王爺，那王爺呀，在咱們這時代有四百斤，人如大蟒，當年差點化龍。”

周圍的聲音越來越多。

楊毅皺著眉頭。

爹看到了兒子臉上的表情。

“毅兒啊，別聽這些閑言碎語，你以后是要考功名的。”男人拍了拍楊毅的頭。

楊毅沒有說話，他對這些閑言碎語并不在意，只是可笑陜北連年大旱，那些小姐王爺還能養面首妻妾。

不過他們的身份，確實是讓人羨慕。

不多時，天空突然飄起了雨滴。

“爹，你看......“

雨水很急，打在臉上很冷。

但卻讓人更加清醒。

“雨不大，沒事，咱們一會等雨停了就開演。”

男人說著將破爛的衣服蓋在了自己的頭上。

時間一點點過去，雨果然停了。

爹怕一會生變，于是點起了篝火高聲喊到。

“打鬧野豬林，武松打虎，三英戰呂布，牛郎織女，百余銅錢開演，有錢捧個錢場，沒錢捧個人場。”

聲音寬宏敞亮，別人一看就只是是練過的，楊毅也不經感嘆，爹爹每天都罵戲子賤，自己私下看來常練，也是多一門手藝也能多活些日子。

周圍人走走停停，大多都只是看個熱鬧，見要花錢，便馬不停蹄的走了。

楊毅閑的無聊，便從包裹中拿出一張泛黃的紙看了起來，里面是一段唱詞。

爹這是什么詞呀？

“打鬧野豬林的，水滸，現在這個年代大家都喜歡看水滸和三國，不過都是說書，戲腔應該沒聽過，你爹爹這手藝是從你太爺爺那傳下來的，可不得了。”男人臉上帶著笑容，但楊毅看出這笑容很勉強，因為路過的人越來越多，但沒有一個上前。

就算有人湊過來也只是看兩眼就走。

“爹，要不先演？”楊毅問了一句。

男人看了口氣。

“只能這樣了，先演吧。如果讓他們知道戲的好，或許能給點錢。”

說完他便走到一個小木臺前整理了一下衣服。

楊毅看著被火光照著通紅的男人，臉上露出了微笑。

“講什么雄心欲把星河挽，空懷雪刃未鋤奸。嘆英雄生死離別遭危難，滿懷激奮問蒼天：問蒼天萬里關山何日返？問蒼天缺月兒何時再團圓？問蒼天何日里重揮三尺劍？誅盡奸賊廟堂寬！壯懷得舒展，賊頭祭龍泉。卻為何天顏遍堆愁和怨，天哪，天------。”

“好！！”

“好！！”

聽著那聲音和周圍的叫好聲，楊毅一下便沉浸其中，心底升起一種豪情。

水滸他也看過。

從小便感慨梁山好漢的英勇殺伐之氣，嘆息好漢大多不得善終的結果。

而其中，林沖更是被官府逼上絕路的典范，如果有一絲希望，林沖斷不會反，最后被高衙內比的風雪山神廟，上梁山，這又何嘗不是他們這些人當前的處境呢？

此刻，他竟然覺得這《野豬林》有幾分霸氣，和幾分悲涼的凄美，不禁讓他有些感動。

楊毅閉目靜神，想象著自己手持寶刀斬殺山賊，官賊，最后斬蟒斬龍的畫面。

一曲終，楊毅還久久未從中回過神來，而父親已經拿著一個破碗四處走，四處問。

“好心人，給些錢吧，看的滿意了，給些銅板吧。”

可是一說到給錢，剛才看的正起勁的那群人紛紛四散而走，人去茶涼，錢沒有，戲照看。

甚至有人譏諷這對父子可笑，居然提前開演了，如果不是提前開演，說不定這有人會給錢，但現在不占的便宜白不占。

看著四散而走的人，楊毅也從夢中驚醒，他有些忐忑的看著父親。

父親的手抓在石頭上露出幾道青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