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峻峰推開門窗透氣，轉頭看見秦楠站在母親喬蘭的照片前，正用袖子擦拭上面落下的灰塵。

他沒有打擾秦楠，端著盆子出去打水了。

八歲之前，秦楠住在這個院子里，她是小女兒，卻并不受寵，只比她大兩歲的小哥哥非常聰明，父母將所有的愛都給了小哥哥秦愛軍，秦大山期望他能成為大學生，給秦家人爭光。

那時候的條件差，家里先緊著秦愛軍先吃飽吃好，然后是秦大山，至于秦愛國還在鄉下吃苦，每個月還要給這個大兒子寄一些勞保用品過去，好讓他過得稍微好些。

至于周素芬和秦梅、秦楠，都是靠邊站的。

周素芬為了丈夫和兒子心甘情愿節省，習慣了也不覺得委屈，但是老二秦梅則是個倔脾氣，每次為了吃的和弟弟、父母吵鬧，每次都以秦梅被打一頓收場。

秦楠小，性子又軟弱，每次家里雞飛狗跳的時候，她就跑到院子里躲著哭。

那時候，喬蘭會溫柔地把她抱回家，給她洗臉，然后用好聞的潤膚霜給她擦臉，會給她的嘴里塞一個甜甜的糖，再給她煮點吃的，如果秦家人不找她，她就睡在喬蘭的懷里。

喬蘭的床上帶著一股淡淡香氣，非常好聞。依偎在喬蘭的懷里格外溫暖，也格外幸福。

有時候，喬蘭會開玩笑，說將來把秦楠養大了，給她做兒媳婦，秦楠不懂，但是她知道這意味著能永遠住在喬蘭的家里，所以她總是認真的答應，惹得喬蘭哈哈大笑起來。

其實，那時候的喬蘭已經辦了病休，是真正的病休，秦楠不記得她身上有藥味，她只記得香噴噴的溫暖的懷抱，還有甜甜的糖。

“你離開后一年左右吧，她就去世了。”喬峻峰端著水進來，看秦楠在擦眼淚：“她很想你。”

秦楠把臉別到另一邊，用手捂著嘴嗚咽著哭泣。

不過，很快她就抹了眼淚，走過來接過打濕的毛巾：“我來收拾吧，這個家，我還有記憶。”

豈止有記憶，簡直是秦楠魂牽夢繞的地方。

她做夢經常回來，夢見喬蘭溫柔地給她梳頭，扎漂亮的小辮子，給她吃糖，將她抱入懷里夸她是小美女。

可夢里有多美好，醒來就有多痛苦。

“行，我去里屋把床收拾出來。”

就在這時，周素芬像一陣風一樣沖了進來，在秦楠剛回頭時，將秦楠抱了個滿懷。

秦楠用手推了推周素芬，雖然她是親生母親，但她對這個擁抱只感覺陌生和尷尬。

周素芬抱著秦楠放聲大哭，就好像她尋找了多少年的女兒突然出現，所以她才如此激動。

“我的乖女兒啊，媽可算是看著你了。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秦楠用了點力掙脫了周素芬的懷抱，退后兩步淡定地問：“可你從來沒有來看過我，到劉家村，從運昌坐班車兩個半小時，然后走山路四個小時就能到。”

“我知道你恨我們，可是你要理解我們，我們也不容易啊。但是，媽想你是真的，你要相信媽啊。”

周素芬抹了一把臉上的眼淚鼻涕，試圖接近秦楠。

秦楠似乎被說動了，也紅了眼眶任由周素芬拉著坐下來，聽周素芬說著她的不容易和對秦楠的思念。

母子血緣親情，溶于骨血，最是無法割舍。

周素芬情真意切地說完，伸手拉著女兒的手，突然愣了愣，翻開女兒的手，這才看見手心里厚厚的老繭，比起她這個媽媽的手粗糙蒼老了不知道多少倍？

周素芬呆呆看著秦楠的手心，眼淚噗嗤噗嗤下落，花了眼睛。

也許，這次的眼淚，多少有些真心了，秦楠如是想。

過了一會兒，周素芬收起眼淚，低聲問秦楠：“劉家同意你回來？”

秦楠冷笑，大抵這才是她的目的。

但是她面上不顯，瑟縮著肩膀，有些害怕地說道：“幾個月前，劉家村遭遇了大暴雨，房子垮了，我和劉二一起到省城打工掙錢修房子。前幾天我遇見了峰哥，他......”

秦楠抿抿唇，臉上有一抹嬌羞：“他說想娶我，我就跟他回來了。”

喬峻峰在里屋修理他小時候睡過的床，聽到這里差點弄傷自己的手。

什么叫自己想娶她？明明這一切都是她的計劃。

周素芬對秦楠的印象并不深，只記得她很膽小，也很愛哭，哭也不敢大聲哭，后來她幾乎吃住在喬家。

八歲那年，秦楠被送走，周素芬也是傷心哭了一場，可比不上幾乎要瘋了的喬蘭那樣痛苦。

所以，現在的秦楠在周素芬的眼里，是個膽小的，怯懦的，沒見過世面的鄉下丫頭，她想，只要用點心思，應該能哄得她聽話，畢竟，她身上流著秦家的血。

“走，跟媽回家，咱們一家人好好吃個飯。”周素芬聽見里屋傳來響動，這才想起來喬峻峰在家里，于是，她想先將秦楠帶回去再說。

“媽，我還要干活呢，你先回去吃飯吧，我和峰哥在外面吃了回來的。”這時候外面已經天黑了，秦楠有些為難的指著全是灰塵的地方說道。

周素芬一時不知道該怎么辦，但是走又不甘心，于是，她壓低聲音問：“你真的和喬峻峰結婚了？”

秦楠嬌羞的點頭。

“傻子，他不會喜歡你的。他是利用你，利用你來報復白玫，利用你來堵外人的嘴。”周素芬湊到秦楠的耳邊低語，她不敢讓喬峻峰聽見。

“白玫姐？峰哥為什么要報復白玫姐？”秦楠一臉迷茫與單純。

周素芬看了眼里屋的門，低聲說：“喬峻峰和白玫的事，四廠誰不知道？現在白玫嫁給別人了，喬峻峰能受得了？他肯定是想要利用你，你傻，可媽不能讓你被人利用欺負，聽我的，先跟我回家，就算辦了結婚證也沒關系，離了就是。”

秦楠卻說：“媽，既然白玫姐都結婚了，那峰哥遲早也要忘記她的，我愿意等，我也不怕峰哥心里有白玫姐。”

“不行，到時候喬峻峰肯定要牽連你的，我不能看著你吃虧。”

面對周素芬的苦口婆心，秦楠一根筋似的就是不為所動。

沒養在身邊的孩子就是不親，不聽自己的話啊。周素芬沒辦法，恰好大兒媳羅曉燕在院子里喊她吃飯了，她只能氣呼呼地先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