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屋內(nèi)，一鍋熱騰騰的狐貍湯在篝火上煮的直冒泡，周圍擠著十幾人正在啃著肉。

他們沒有太多陶碗，因此大多數(shù)人只能用手吃。

靜靜地望著他們狼吞虎咽，葉燼沉思著，鐘離眛望著韓信沉思著。

他想看看韓信所謂的“演講”到底是什么。

等眾人將鍋里的肉撈的差不多，露出一副意猶未盡時，葉燼嘴角微微上揚(yáng)，看向領(lǐng)頭的那人。

“壯士，你還未曾介紹自己。”

此言一出，正在喝湯的他一愣，遲疑一會兒，他放下碗，開口道：“某姓陳…”

說到一半，他又猶豫了，似乎是擔(dān)心有人說出他的名字，會…

“呵呵，無妨，陳壯士，我知你顧忌。”說完這話，葉燼掃視眾人。

“在坐諸君可知各自曾祖父姓名？”

當(dāng)現(xiàn)場一片寂靜時，葉燼淡淡一笑，繼續(xù)道：“身處亂世，姓名重要嗎？”

“死后，兒子會記得，孫子會記得，但曾孫子呢？”

“亦或者，到孫子就會斷代。”

“諸位姓名與性命如此卑微，又何必在意姓名？”

何必在意性命？

聽到這話，眾人紛紛對葉燼怒目而視，但無人敢上前。

言語侮辱，只能激發(fā)他們的血?dú)猓⒉荒芗ぐl(fā)他們的行動。

“諸位，死亡很可怕，但卻是必經(jīng)之路。”

“只是如今的你們，只會死的卑微，就如同你們的名字一般，無人記得。”

“此后余生，若只能茍延殘喘，被兒孫遺忘，甚至唾棄，還有何意義？”

聽到這，原本還怒目而視的眾人低下頭，心頭漸漸沉重。

他們已經(jīng)能感覺到后半生的毫無意義。

活在，但也只是活著。

這是他們的命運(yùn)嗎？

卑微，又微弱，不被任何人在意。

每個人都希望自己是獨(dú)一無二的，是“主角”，但現(xiàn)在…現(xiàn)實(shí)糊臉攻擊，他們只是時代的一粒塵土，毫無掙扎可能。

瞧見氣氛跌落到谷底，葉燼便知道時機(jī)到了。

欲揚(yáng)先抑，只有心情和預(yù)期到最低，等會才能拉升期待，才能填入更多東西。

“不知諸位可愿為自己而活？為自己創(chuàng)造一個世界？”

此言一出，眾人紛紛看向葉燼，眼神困惑又期待。

“這世上本無皇帝，只是諸君愿意，天下百姓愿意，他才能成為皇帝。”

“那為何不能人人都是自己的皇帝？”

“為何我們鞏衛(wèi)的皇帝會讓我們越來越苦難？”

…

“百姓，是什么？”

“我的同胞為何會被欺壓，而我們這些身強(qiáng)力壯的人，為何甘愿看著他們被欺壓？甚至一同被欺壓？”

…

“既為壯年，為百姓之中流砥柱，當(dāng)為表率。”

“若吾等默默承受，后代只會更加默默無聞，因為他們的父親是個窩囊廢。”

…

“天下百姓為一家，秦國如何？始皇帝又如何？哪怕國滅，唯我千千萬萬的普通百姓永世長存。”

“后人會記得為千萬同胞們付出一生的每一個人，但名留青史非我意，吾等只是為了讓同胞們，讓后人們不走上我們的老路。”

“我們的苦難，何必在他們身上重演？”

“身為男人，身為父親，身為丈夫，身為同胞中的青壯年，我們必須站在最前方，為他們開辟道路，為他們指路，哪怕是用鮮血…”

…

在葉燼非常接地氣的“演講”下，原本迷茫又恐懼的眾人只覺得內(nèi)心被填滿了。

被一種莫名火熱的東西填滿了。

那是一種方向，讓他們有了為之奮斗的目標(biāo)。

人生，似乎也不再如死灰般破敗。

同胞這個概念也深種在心頭。

每一個與他們有相同經(jīng)歷的人，都是同胞…

每一個與他們一樣被欺壓的人，都是同胞…

這里的葉燼沒有提出太過明確的“階級立場”，對大秦來說，階級還是有些復(fù)雜，同胞就足夠了。

一旁，聽過韓信的“演講”，鐘離眛心頭一片沉重。

他感同身受到了這群同胞們的苦難。

與他們相比，自己想要反秦只是為了自我滿足與功名利祿，實(shí)在是太過膚淺了。

也難怪韓信之前會提出不殺俘虜，不劫掠普通百姓。

本就是同胞，為何要自己為難自己？

格局太小，自己的格局實(shí)在太小了。

與之相比，項羽的格局更是…

這一剎那，鐘離眛有了跟隨韓信一同“創(chuàng)造新世界”的想法。

但很快他就發(fā)現(xiàn)了不對勁。

他難道也被…

咽了口唾沫，鐘離眛趕忙壓制住這種心情。

他現(xiàn)在不能確定跟隨韓信是不是他的本心。

默默望著眾人思考，看天色漸漸晚了，葉燼起身開口道：“今晚吃野豬肉，請諸位在此等待少時。”

看葉燼起身離開，眾人想要開口留，但最終還是沒能說出話來。

對方請吃飯，是拿他們當(dāng)“同胞”，他們?nèi)羰浅C情…

同胞，在他們的概念里要比朋友更進(jìn)一步，容不得太多客套。

傍晚，篝火旁，眾人這次吃飯都很“文雅”，并沒有那么急迫，似乎是認(rèn)為吃飯并沒有那么“重要”了。

飯局即將結(jié)束時，那位姓陳的壯士放下碗起身，對著葉燼躬身深深行了一禮。

“恩師，今日多謝您為涉指路，原本涉還有所迷茫，但今后涉只會一路前行，為身后的同胞們掃平障礙。”

微微搖頭，葉燼開口道：“我們需要領(lǐng)導(dǎo)者，但更需要并肩而行的領(lǐng)導(dǎo)者們。”

“我們需要更多同胞，而不是將責(zé)任攬在自己身上，明白嗎？”

此言一出，男人恍然大悟。

“多謝恩師！”

“唉，恩師這稱呼我當(dāng)不起，只是今后你在外惹事時，別提我的名號就行。”

“恩師，這是…我明白了，涉謹(jǐn)遵恩師教誨！”話說到一半，男人突然想到了什么。

大秦若是知道恩師的存在，恐怕會竭力抹殺。

“恩師，今夜吾等便要出發(fā)了，還望恩師多保重身體。”

“嗯，切記，不可逾越同胞之底線。”

“恩師教誨，弟子謹(jǐn)記！”

擺了擺手，葉燼沒有再多說什么。

能交代的他都交待了，思想這種東西一起日難以徹底改變，但一下子教了這么多人，略一回味，加之討論，今后肯定會慢慢完善。

深夜，望著男人一步三回頭的回首揮手，葉燼深嘆了口氣，一旁的鐘離眛有些好奇。

“大哥，你覺得陳涉能走到什么地步？”

“陳涉？！”葉燼先是疑惑，隨后陡然反應(yīng)過來。

“陳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