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紫霄宮內。

與第一次講道之時相比。

第二次講道，諸多先天大神們卻自是熟稔了很多。

各自尋得上一次聽道的位置站好坐好，便靜待道祖講道。

當然，其中變化也是有的。

譬如隕落的東王公與鯤鵬老祖原本的位次。

此刻，自是都已被人所占。

再比如此刻的紫霄宮內。

相較于第一次講道時，卻又分明多出了一些生面孔。

而其中，最讓人在意的自然便是。

“祖巫...”

沒錯。

此刻，許多紫霄宮中聽道客。

尤其是妖族之輩。

盡皆都是拿警惕忌憚的目光，看向此刻紫霄宮內新出現的一位存在。

那是一名女子。

她穿一身明黃長裙，其上刻繪著古老的巫文。

她容貌生得極美，氣質亦是溫婉沉靜。

但是，她周身所發散出的那龐大的煞氣。

與幾乎堪稱夸張，如龍一般蓋壓萬象的龐大氣血。

卻無聲說明了她的身份。

沒錯。

她卻正是那十二祖巫之中排位最末。

為洪荒地脈所孕，盤古精血所化的大地之祖巫‘后土’。

而先天大神們未曾料到的也在于此。

世所周知，巫族修煞氣而不修天道。

這位祖巫后土，卻怎來了紫霄宮？

當然。

后土并不會回答任何人。

她只是沉靜地站在原地，靜靜等待著道祖出現。

而事實上。

這一次鴻鈞也未曾讓聽道客們久等。

只在童子昊天宣布講道開始之后。

眾人便是見得鴻鈞的身形由虛化實。

顯現在了那紫霄宮中央道臺之上。

于是...

“拜見老師！”

諸多先天大神盡皆起身拜倒。

而后土亦是恭敬行禮：“道祖。”

“且免禮罷。”

而鴻鈞此刻則只是輕輕將手一撫。

令得紫霄宮中聽道客們各自落座。

隨后，他便也是直接開口。

“前次已傳得準圣之法。”

“今次緣法已至，當傳混元之道。”

所謂開門見山。

料想便是如此。

于是此刻，諸多聽道客們也是齊齊面色顯出激動來。

混元。

哪怕早從此前道祖童子昊天的口中知曉了這個事實。

但親耳聽得道祖確認，將開講混元之道后。

他們依舊激動。

因為時至今日，洪荒之內準圣已經開始逐漸增多。

三清，女媧，伏羲，鎮元子，紅云老祖...一位位大神通者們，皆是已經逐漸跨入了斬尸之關隘。

但是混元層次——對他們而言，依舊是一個連任何影子都看不到的境界。

而此刻...

“混元者，厥中惟虛，厥外惟無，浩浩蕩蕩，不可名也...”

鴻鈞開口。

便也是徑自起述，那所謂混元之境。

于是，整個紫霄宮內。

自是一片沉寂。

無數先天大神們，盡皆是聽得如癡如醉。

甚至哪怕是那不修天道的巫族。

此刻卻也能聽得出，鴻鈞所言之道是何等高深玄妙。

而鴻鈞這一講道。

時日，便又是足足三千年過去。

三千年后...

“斬卻三尸五云開，寄托天道混元成。”

“行老道所創斬三尸之法者，欲證混元，需以天道寄托真靈所修。”

鴻鈞于混元之道談得此時，先天大神們則是盡皆拱手拜倒。

“還請老師賜法。”

于是，鴻鈞頷首而笑。

當即便點出七道紫氣來。

“此為鴻蒙紫氣。”

“乃天道精粹，成道之基——我門下有弟子六人，各有天命可得混元。”

如此說得。

鴻鈞便也是將那紫氣之中的六道分別賜與他麾下那六位弟子。

于是，諸多先天大神們這才驚覺。

原來昔年第一次講道之時，宮內的那六個蒲團不僅僅代表著鴻鈞弟子的位份。

更代表了圣人之位，混元之緣。

一時間，不知道多少聽道客心中捶胸頓足。

此皆不提。

而隨后，鴻鈞則是在那不甘眾人的懇求之下。

將那第七道紫氣賜下。

卻于機緣巧合之下，落入了紅云老祖的手中。

于是，紅云老祖自是喜不自勝。

他的好友鎮元子亦是在旁一邊道喜一邊警惕看向四周。

此亦不提。

但也正是此時...

“道祖。”

一個聲音，卻是自聽道客之中傳來。

眾人打眼一看。

卻發現那說話之人卻也不是別人。

正是那新來紫霄宮的祖巫后土。

“道祖明鑒。”

此刻，這位祖巫則是躬身行了一個巫族禮儀。

“昔年第一次講道之時，我巫族還未出世。”

她的聲音溫婉動人，卻又仿佛大地本身一般具有著宏大的力量。

“自爭不得那蒲團座次，做不得道祖弟子。”

“此乃吾等福薄...但卻勞請道祖垂憐，為我巫族指點迷津——我巫族可有混元之法！？”

她話語而落。

諸多先天大神們，也是有不少在心中暗自驚訝。

因為洪荒如今都已知曉。

巫族秉地煞濁氣而孕，精血而生。

所以普遍性格極為暴戾。

雖說他們也聽說了，祖巫后土相對于其他巫族要好上不少。

但是卻也自然沒想到。

其性子居然如此平和真誠。

甚至有一些與巫族接觸過的聽道客。

一時間都有些懷疑——這后土到底是不是巫族？

不過后土此刻所言，意義卻也明顯。

鴻鈞所傳斬三尸之法也好，乃至于如今洪荒幾乎無人修得的龍漢法也好。

對于巫族而言，都無意義。

巫族沒有元神魂魄，無有法力道行。

而這位祖巫此來紫霄宮。

竟分明是要為巫族，求得一條確實的混元之路。

而此刻，聽得后土所言。

鴻鈞卻似早有預料一般，神色并無喜怒變化。

他只是輕聲開口：“巫族緣法，不在天道。”

“紫霄宮中，爾等求不得。”

他此話一出。

后土神色之間，卻顯出喜色。

因為她卻已是聽出，鴻鈞話語之中的關鍵。

鴻鈞只說，巫族緣法不在紫霄宮。

但卻未曾否認，巫族也有成就混元之法。

所以...

“敢問道祖，吾等當去何處求？”

她拱手再拜。

但他此話一出。

鴻鈞卻是搖了搖頭。

“緣至而道成，豈能先知？”

“不過你既來此，老道便也賜爾等一闕偈語。”

他抬手一指。

便見得一道仙光，飄散而出。

落入后土眉心祖竅之內。

與此同時。

后土便也是聽得耳邊傳來一道恢弘之音。

“承得盤父開天韻，地脈濁氣成巫靈。”

“龍漢祛得天命煞，因果早定得緣法。”

“十二都天神煞衍，求得一線生機存。”

“來日誕得九幽處，回首才知天地寬。”

此間道音而落。

后土便只覺得真靈之間巫煞躍動。

仿佛與這偈語，隱隱相合。

但是此刻。

紫霄宮內其他先天大神們，見得此間畫面。

卻是幾乎同一時間，齊齊都將目光投向了另一人。

那卻也不是別人。

正是此次講道之中表現得極為低調。

端坐在自己的黑色蒲團上，不發一語的東皇太一。

沒錯。

他們自然記得很清楚。

在第一次講道之時。

東皇太一，亦是被道祖賜下了一闕偈語。

彼時情況。

幾乎與此刻這后土的遭遇，一般無二！

于是此刻。

有心之人，幾乎立刻就開始思考了起來。

“巫妖二族，本就是如今洪荒爭鋒之魁首。”

“道祖此間賜下兩闕偈語，莫非是暗指——巫妖二族誰可爭霸洪荒，誰人便可成就混元？”

在不知偈語內容的情況下。

他們此等念想，顯然極有道理。

甚至連知曉東皇太一偈語內容的帝俊。

此刻，心中都隱隱生出了這般猜測。

于是，他看向后土的目光。

自也更見鋒銳。

但此刻...

“道祖。”

唯獨作為眾人關注焦點的東皇太一，卻似乎并不在意。

他只是抬眼，看向上首的鴻鈞。

話語之間，相較于昔年似乎又更多了沉穩。

但是，在那沉穩之中。

卻又似乎潛藏著某種爆裂的，決絕的意念。

“道祖方才所講，乃是三尸法之混元。”

他此刻輕聲開口。

“卻敢問道祖——龍漢法之混元，又當如何成就？”

他如此話語而落。

原本還期待著他能透露出此前道祖所傳偈語內容的先天大神們，也是一時錯愕。

這廝怕不是瘋魔了？

不少先天大神，心中都幾乎下意識生出了此等想法。

他們自是完全無法理解。

東皇太一此間分明都已經是修行三尸法，且已經成就準圣了。

此前東海之戰，整個洪荒都已經確定了這一點。

但此刻，他又偏生去問什么龍漢法如何證得混元——這有何意義？

當然。

并非所有人，都覺得東皇太一此問沒有意義。

譬如那端坐于蒲團之上，已經得了鴻蒙紫氣的三清之首‘老子’。

再比如那同樣端坐蒲團之上，面現苦色的西方‘接引道人’。

二者此刻，雖不曾明確表現。

但眼底，卻都隱隱顯出了精光。

但是，更讓此刻紫霄宮中聽道客們不曾想到的是。

聽聞東皇太一的詢問。

鴻鈞也是坦言：“龍漢法，老道亦是未曾修得。”

“至于龍漢法之混元，你卻也無需問得老道...”

說得此處，所有人便是見得。

這位道祖卻竟是笑了。

“此間二講已終。”

“爾等且離紫霄宮去，恰好與老道一并觀禮——也好自見，龍漢法之玄妙！”

他此話而落。

整個紫霄宮內...愣是沒有任何人能聽懂他的意思。

“觀禮？”

但先天大神們的敏銳，卻還是讓幾乎所有人都聽出了鴻鈞話語之中最關鍵的兩個字。

觀禮？

觀什么禮？

又有什么事情，值得他們這些先天大神與道祖觀禮？

這個問題甫一出現。

隨之而來的，自然也就是一個不可思議的答案。

但是，他們已來不及多問。

因為下一刻。

他們便見得鴻鈞將手一揮。

于是，他們便只覺周遭天地光景變化。

他們所身處的紫霄宮，于頃刻之間消失。

取而代之的，則是無邊混沌之景。

沒錯。

道祖這一揮手之間，竟是已將他們送出了紫霄宮。

無論是準圣祖巫，哪管是大羅神圣。

竟是連絲毫反應與反抗，都做不得。

但是此刻。

卻已經沒有人有時間去感嘆道祖手段了。

因為此刻。

被送出紫霄宮之后的他們。

已是第一時間看到了下方洪荒。

看到了，那自天地開辟以來。

自盤古開天，鴻鈞成圣之后的...又一次造化奇景。

只見在那洪荒之內。

“嗡！”

此刻，整個洪荒天地都在顫抖。

無論東土，無論西極。

整個洪荒，天顯赤色。

赤氣自西而顯，落得千條靈光。

赤蓮自地而涌，顯出億萬蓮葉。

日月于此刻被遮掩，云霧于此刻皆懸天。

而在那一切天地異象的中心之地。

則正是那如今洪荒公認，無人敢于沾染之地——無邊血海。

而此刻。

所有先天大神們都可以清晰的看到。

在那血海的上方。

正有一個身影高懸。

那赤色的道袍與腳下血海赤光相映。

他頭頂有寶珠，高懸冥冥。

他立于天幕，亦仿佛立于萬道之上。

他身姿與昔日無異。

但在所有人的感應之中。

他之周身，卻似乎縈繞著一種浩渺永恒之感。

那是...混元道韻！

此刻，他正輕輕抬首。

仿佛看向這天地萬象。

“吾名冥河。”

他開口言語。

而僅僅只是此話一出。

便見得那天地仿佛有所感應一般。

無邊道蘊，流轉涌動。

冥冥之間，那恢弘無邊的萬道都在歡呼雀躍。

冥冥之間，那初有靈智的萬靈都在應和唱喏。

“血海所誕，先天所孕，龍漢所存，冥河道君。”

他們似在如此唱喏著。

與冥河的聲音，交織重疊。

“今日，吾當證混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