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白浪一點也不排斥做個妖修。

相反，他還覺得蠻有意思的——半妖誒，聽上去就挺牛逼的好嗎，修行到后邊是不是還能額上長角、背上生翼、手上長爪子？哇靠，想想就帥到爆。

但是，要挖出自己的眼睛、把那眼珠子塞到自己眼眶里？

“那個，我有點怕疼?！?

他可憐巴巴地縮了縮身子：“有別的辦法嗎？”

“有啊?！苯∪斝Φ溃骸捌鋵嵟崮暇毜姆傩臒捝翊蠓ň屯m合你，其本質便是玩弄他人心神，與你在做之事相似；另外道家也有一門夢衍仙幻訣，一經施展可令人分不清真實虛幻，于你也大有裨益?！?

“屆時……”

她低頭看了看錦盒中的眼珠子：“拿這魘妖之眼為主材、煉個丹藥，或是為你打造個法寶，也是可以的?！?

丁白浪大喜：“可以可以，就這么干！這倆江姑娘你說哪個好、我就練哪個！”

“我話沒說完呢?！?

江小葦笑瞇瞇道：“可當初我以修行四境詩引你靈覺時，你什么也沒看到啊。”

丁白浪一怔。

“這……啥意思？”他小心翼翼地問道：“我不能練嗎？”

“多半是不能?！?

江小葦看著他這副模樣，似乎特別開心：“凡有道家靈覺者，至少能見太極陰陽二氣，傳說如今道家第一人玄葉天師，當年靈覺之際，看見了一道眾妙之門呢。”

“至于邪修嘛……多是見著一些污血、尸骸之景，其所見越是殘忍可怖、便證明其邪性越強?！?

聽罷，丁白浪為難地撓了撓頭：“那妖修呢？”

“妖修啊。”

江小葦笑道：“那當然是看見各種各樣的妖了呀，有些天資強大的妖修，甚至靈覺之初便能看見自己成為了古時強大的妖物?！?

丁白浪苦著臉、一攤手：“那我也沒瞧見啊！”

“妖修——對天資沒有那么大的要求?！?

江小葦嘿嘿一笑：“即使你是個毫無靈基的普通人，只要融合妖物血肉骨骸、運功得法，便能踏入修行路，區別不過是能走多遠罷了。”

丁白浪長嘆一聲。

他算是聽明白了。

因為自己當初對那四句詩沒啥反應、沒看見什么東西，所以活該自己得摳眼珠。

“要不，江姑娘你……”他試探著問道：“再給我念一遍詩？說不定這次我能看見別的呢？”

江小葦失笑，嫌棄地看著他：“你以為這是什么？四境詩從未出錯，早有無數人親身實踐，你竟存有僥幸心理？”

“再試一遍唄？”

丁白浪可憐巴巴道：“反正就念首詩而已?！?

江小葦眼皮微抬，看著像是忍住了翻白眼的沖動。

但最終，她還是擺擺手：“來吧來吧，閉眼?！?

丁白浪連忙忐忑地閉上了眼。

下一瞬，他便又一次聽見那四句詩在腦海中響起。

這次，他非常雞賊地提前在腦海里想象著什么，譬如那什么陰陽二氣啊、眾妙之門啊……但真等那四句詩緩緩響起、在他腦海中回蕩時，他便仿佛丟失了意識一般，大腦一片空白，只剩下了那些飄蕩的讀詩聲。

然后……

他再一次猛地睜開了眼，額角后背出了一片冷汗，像是被什么東西驚到了一般。

“如何？”江小葦懶洋洋地問道：“還是一樣吧？”

丁白浪哭喪著臉，點了點頭。

他無奈道：“所以這四句詩到底是啥東西？一點也改不了？”

“改不了?！?

江小葦笑道：“你可以理解為這是天地的一種規則——暫時你也不用糾結這些?！?

丁白浪嘆了口氣，語氣中卻又有了些好奇：“所以，這四個境界有何差異？”

“靈醒，就是字面意思——初窺門徑、靈性覺醒?！?

江小葦悠然道：“這是感知天地的初境，可以施展一些小小法術，這個階段不修功法亦能入境，各宗各派俱有靈覺之法，只要天資足夠、便可靈醒?！?

“云游嘛～那便是靈氣匯聚、漸入佳境啦，入此境需以功法為輔，不同宗派入此境后表現皆有不同，但無一例外皆不可飛行……呃，除非你把自己練成個鳥妖，那另說了。”

“流照境時，體內靈氣便已如江河般奔騰不息，與天地之應已入實境，同樣，不同宗派入此境后表現皆有不同，但皆可身化遁光、飛距百里，所施術法自然也更加強大，能至此境，多半已可獨當一面?！?

“塵極境嘛，自然便是塵世之極，神魂充盈飽滿、靈氣源源不絕，塵極巔峰者更是可以做到神魂離體、瞬息遨游萬里，那已是仙人之姿——這也是如今修行界里最高的境界。”

江小葦笑道：“當然，塵極之上還有天合，可當世已不見天合境大能，這也與你太遠，可以暫時不用琢磨。”

丁白浪聽出了一些問題：“我怎么聽著，都是法術？沒有練武的嗎？”

“你說的是淬煉肉身吧?！?

江小葦目光微斂：“有，但很少很少，只有血煞獄那群怪物是以血煉體的——除此之外，天下修行者皆以感知天地為大道，畢竟人之肉身有極限、可神魂之極卻無窮無垠。”

“煉體之路不是沒人走過，可大多都以失敗告終，才逐漸形成了如今的修行大道，至于血煞獄的玩法嘛，本就是一種極端路子，正常人也試不了。”

丁白浪摸了摸下巴，眼睛盯著那錦盒，痛苦道：“我就不該問，你說完，我對修行的興趣更大了……”

“那你自己選嘍?！苯∪斝Φ溃骸耙床恍扌?，要修行……”

她將錦盒遞還到丁白浪面前：“這就是最好的選擇啦?！?

丁白浪低下頭，看著那眼珠子。

與當初凌霜閣中一樣，他一看到這眼珠，便再次生出了那種奇異的感覺。

心跳加速、呼吸急促，莫名地愉悅與興奮……就像戀愛。

他知道自己精神不正常，于常人而言是個變態，但好像也沒變態到會對著一個眼珠子發情。

“你看。”

江小葦不忘添把火：“你與它是有強烈感應的，這在妖修中叫做‘神嗅’，證明你天生與它相合，其原因無人知曉，但一旦產生神嗅，你便幾乎不可能排斥它，將來只要不死，于此修行一道上也必能走得極遠?！?

丁白浪仍然哭喪著臉：“可是，得挖眼珠子。”

“你好奇怪誒?！?

江小葦好奇道：“你玩弄別人的時候，比我見過的許多魔修大能都要可怕，那種對生命、對命運的漠視誰看了都害怕，可你……居然怕痛？”

“哪有人不怕痛的？”丁白浪瞪大了眼、張大了嘴：“除非是得了無痛癥的人，否則哪有人不怕痛！”

江小葦抿著嘴，打量著他。

半晌后，她問道：“那你想不想修行嘛？”

“想?！?

丁白浪嘆道：“很想，換眼睛、變妖怪，我都無所謂，就是怕痛，要是能無痛就……”

“唉呀，磨嘰！”江小葦似乎終于耗盡了耐心，她撇了撇嘴，突然閃電般伸出手！

那五只白蔥般的纖指猛地貼近丁白浪面門，精準無誤地挑開了他右眼上下眼皮、狠狠扎了進去！

不到剎那，一只圓溜溜的眼珠子便這樣帶著血、被她拔了出來！

這時，丁白浪甚至還沒反應過來，他的動態視力還沒強到能捕捉江小葦的動作，甚至連大腦都還沒察覺到疼痛。

而這時，江小葦已經開始了第二步。

錦盒里的眼珠被她取出，又快又輕又穩當地……拍入了那空洞的眼眶里。

其掌心有一道肉眼幾乎不可見的柔光閃過，從丁白浪右眼眼眶中渡入。

噗嘰。

幾滴血從眼眶中擠出，丁白浪直到這時才反應過來，他驚愕地后退了幾步，瞪大雙眼看著江小葦。

江小葦笑瞇瞇看著他，手里拎著一枚血淋淋的眼珠子：“吶，完成啦?！?

“??？??？?。俊?

丁白浪驚呆了，他擦去眼角的血，小心翼翼地在右眼皮上摸來摸去，神色漸漸變得又驚又喜：“這就成了？就這么成了？我不疼啊！真的完成了？！”

他興奮到了極點，摸完了眼皮，又開始閉起左眼、用右眼到處張望：“能用！真的能用！一點排異反應都沒有，神了嘿！真的就完成啦！”

“是啦是啦，完成啦，煩死了。”

江小葦撇嘴道：“別琢磨了，趕緊坐下，我來帶你晉入靈醒之境?！?

丁白浪喜不自勝，連忙聽話地原地盤坐下。

緊接著，他便聽見江小葦輕聲道：“靈醒之境無關功法，只關乎你能否感知此方天地——此時你已有了魘妖血肉，不再是尋常凡俗之人，修行之路會自然地在你面前鋪開，你什么也不需要做，只消閉上眼，用你的心與魂去感知周圍……找到與平時不同的東西?！?

“呼……”

丁白浪漸漸斂起心中興奮喜意，閉上了眼。

緊接著，他便在黑暗中看見一雙巨大的眼睜開，與自己對視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