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沖突起
- 落日行客
- 戴枷鎖的囚徒
- 5053字
- 2024-10-10 22:16:38
又是兩天過去,陸滄的身體恢復了一些,行走坐臥已經毫無阻礙,只是不能劇烈運動。這天天剛蒙蒙亮,陸滄就已經起床,開始了他的“修行”計劃。
他先是繞著地頭跑了兩個來回,兩趟下來已經是大汗淋漓,胸中好似火燒。但他卻不停歇,拿起兩個水桶,一口氣跑到兩里地之外的山泉提水,等水顏起床的時候,院子里面兩個大缸已經裝滿了水。
結束這一切之后,太陽才露出一個尖尖,金色的晨曦灑滿了大地,完成修行前準備工作的陸滄已經爬上了一個高高的土坡,正對太陽而坐。
陸滄身上汗如雨下,完全浸濕的粗布麻衣好似生鐵一般沉重,眼前一陣陣黑暈,隨時都有可能會暈過去,肉身上的痛苦反而讓他的精神愈加亢奮,他炯炯有神的雙目中倒映出紅日,心中默默回憶曾經那位“趙師傅”傳授的煉體法門。
此訣名為《煌煌煉日訣》,據趙師傅所說,是一位仙人傳授,修至大成后銅皮鐵骨,力大無窮,趙師傅正是因此稱霸武林,人稱“趙金剛”。當年陸家花費大價錢和一件稀世珍寶請這位趙師傅傳授功法,只可惜當時陸滄年幼,且養尊處優,既沒有毅力也沒有耐心去練這門法訣,白白浪費了大把的錢財。
《煌煌煉日訣》煉體時需先將體力消耗干凈,一直到接近暈厥的邊緣,然后在太陽升起時存想太陽于心,以太陽真火鍛煉肉身。當年陸滄在第一步就退縮了,何況那是他的天眼已經在孕育之中,只等魂道天眼開啟后便是一條康莊大道,又豈會去練這凡人的東西。只是如今遭遇大變,曾經棄如敝履的功法倒成了他唯一的依靠。
陸滄頭頂淡淡的霧氣升騰,全身上下酸疼無比,胸中好似火燒一般,他看了一眼越升越高的太陽,咬了咬牙之后下定決心,開始接引晨曦入體。
一切準備皆已就緒,浩瀚廣大的太陽真火絲絲縷縷地朝著陸滄匯聚而來,恐怖的高溫也同時降臨,頭頂升騰的霧氣“噗”的一聲消散的一干二凈,身上流淌的汗水也在一瞬間蒸發,陸滄只感覺口干舌燥,胸口堵得發緊。
盡管早有準備,但第一次接引太陽真火遭遇的高溫仍然讓陸滄難以忍受,腦海中始終有一個念頭在催促著他放棄,不過與此同時,陸家一門的慘狀就出現在他眼前,一滴眼淚無聲滑落,但很快就被高溫蒸發殆盡。
山峰下方的茅屋內,一位老婦人正在專心抿著茶,目光時不時的向屋頂看去,似能看到千里之外,眼角皺紋擠在一起,一派慈祥模樣。旁邊的水顏沒有這本領,只能焦急的左顧右盼,眉宇間寫滿了擔憂。心頭忽然靈光一閃,水顏蹦蹦跶跶的跑到祖母身邊,殷勤的倒水,捏肩,捶背,看起來頗為孝順的樣子。
一直到水顏累的直喘氣,老婦人這才悠悠開口,道:“這小子膽氣倒是不小,居然引太陽真火煉身。”說著,撇了一眼手上漸漸放松的水顏,不滿道,“繼續!”
水顏雙手啪啪啪的拍打著祖母的大腿,一邊說道:“嘻嘻嘻,他是要去跟太陽肩并肩嗎?”
“只要你修行了我的法門,將來穿梭宇宙,游遍大千世界也不是難事,回你的家鄉也是輕而易舉。”老婦人忽然開口說了一句毫不相關的話。
“哼!你們是侵略者,我才不學你的東西!”
見水顏想法依舊堅定,老夫人也不再堅持,轉而說道:“居然以肉身承載太陽之力,大膽而又危險的想法。這功法雖然道意渺遠,前途遠大,但未免太過粗糙了些,一不小心就會灰飛煙滅!”
水顏皺著眉頭,嘴里念叨著莫名其妙的話:“小太陽人,你可千萬不要死啊,落魄公子復仇記,仇恨與愛情的抉擇,嗯~~好帶勁的劇本,你死了我可就沒得看了。”
明面上的祖孫二人在閑聊的功夫,門外卻走來一個精神矍鑠的老頭。
“奶奶,村正來了!”水顏瞬間恢復乖巧孫子的模樣。
在心與身的雙重摧殘下,陸滄的意志越發堅定,他不斷運轉《煌煌煉日訣》,吸納太陽真火之力,利用真火之力洗練肉身。
陸滄的皮膚被炙烤的通紅,好似一只煮熟的鴨子。狂暴的太陽真火破開皮膚涌進身體,好在如今太陽初升,太陽真火并不強烈,還在可以承受的范圍內。在《煌煌煉日訣》的引導下,太陽之力只停留在皮膚表面,并沒有深入內腑,原本柔軟的皮膚也慢慢發生變化。
《煉日訣》共分為三步,第一步煉皮肉,第二步煉內腑,第三步煉氣血,每一步都必須小心謹慎,在承擔極大痛苦的同時還要全神貫注,不能有片刻松懈,否則就是粉身碎骨的下場。修行此功法需要運起與毅力缺一不可,當初傳授功法的趙師傅僅僅是煉到第一步就不敢再練,即便如此,趙師傅就已經能夠稱霸武林,未逢敵手。
不多時,太陽已經完全躍出地平線,接引來的太陽真火也越來越熾熱,陸滄身上的皮膚已經隱隱有干裂的跡象,這讓原本適應的疼痛快速加劇,陸滄急忙停下《煌煌煉日訣》。恐怖的高溫緩緩散去,全身上下刺骨的疼痛也逐漸緩解。
忽然的放松讓陸滄神情一陣恍惚,他感到身體內傳出強烈的虛弱,這虛弱排山倒海一般直沖紫府,陸滄暈倒了,他直挺挺的躺下了,身邊是聒噪的鳥叫聲。
妙清山脈層層疊疊,層巒疊嶂,山高林密,珍奇異獸無數,在這重重山巒之中,妙清山主峰高高聳立,好似高高在上的神女,俯瞰諸峰。
高聳入云的山峰上,一道目光忽然從不可知之處射出,瞬間風云變幻。這是怎樣的目光啊,好似包涵了世間所有的惡意與暴虐,還有無窮的貪婪與瘋狂。這目光逡巡著整個妙清山脈,最終落在倒地的少年身上……
山下茅草屋里的水顏忽然感覺有些冷,她走到門口一看,卻見遠處妙清山中烏云滾滾,似乎還有雷霆在孕育,她喃喃自語道:“好端端的怎么忽然變天了呢,昨天村正不是說不下雨的么!太陽人不會出事吧?”
搖椅上的老婦人依舊靜靜地品著茶,目光深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一聲尖銳的鳥鳴忽的響起,喚醒了昏睡過去的少年。
陸滄猛地驚醒,入眼是碧藍的天空,他忽然感覺耳邊有些濕,一轉頭,卻看到一個毛茸茸的屁股,一股黑色的東西正在往外冒……
無名怒火熊熊燃起,陸滄抬手一個巴掌,可憐的杜鵑鳥好似一只離弦之箭,直直的撞到一塊巖石上,頓時四分五裂,摔的到處都是。
“嗯?”一巴掌拍死杜鵑鳥,這一瞬間爆發的力量卻著實驚訝到了他。他方才只是隨手一拍,想不到力量居然這么強,更讓他驚訝的,是方才那一瞬間的速度,以杜鵑鳥的反應速度居然完全沒有反應過來。
正在他抬手的功夫,卻發現胳膊上一層微小的黑灰飄落,露出下面細膩的皮膚,雙手往臉上一搓,黑色灰塵撲朔朔的往下掉,定晴一看,卻見全身都覆蓋了一層黑灰。
陸滄并沒有驚慌,趙師傅曾經說過,第一次利用太陽之力鍛體時真火會將體內雜質煅燒,這黑灰就是煅燒后的雜質,從皮膚毛孔中排出。因為第一步僅限于皮肉,因此只能排出皮肉的雜質。
從山峰下水潭中出來,重新換好粗布麻衣,陸滄只感覺一陣輕松,整個身體都充斥著活力,整個人氣質也隨之發生變化,自信的笑容重新回到臉上。
唯一美中不足的地方就是身體太過瘦弱,雖然沒有皮包骨頭,但還是顯得瘦骨嶙峋,尤其是穿上粗布麻衣之后。
陸滄并沒有注意這些小事,他開始現在更關心的是第一次修行的成果如何。他環顧四周,這里靠近妙清山,又在山村的邊緣,人跡罕至,而且不用擔心會驚擾到厲害的妖物或者野獸,正是非常好的試驗場所。
另一邊,水顏熱情的將造訪的老人接到茅草屋里,然后給他倒了熱水,又給老婦人倒了一杯茶,這才問道:“張爺爺,你今天怎么有空到我家里來呀?”
看著女孩甜美的笑容,村長輕輕嘆了口氣,略顯愧疚的說道:“囡囡啊,季倫走的這些年,你過的怎么樣?有什么難事就開口,咱們大家都是鄉里鄉親的,有困難幫忙都是應該的。季倫留下幾畝水田,你的叔叔伯伯們怕你忙不過來,都幫你種著,還有剩下的那兩份地,打下來的糧食夠不夠?”
這話一出口,原本笑吟吟的水顏頓時就怒了,她本不欲與這些人來往,平日里也是能躲就躲,她原本想早點把此人送走,誰知這人如此過分,種著她的地,吃了她的絕戶,如今還過來冷嘲熱諷,她陰陽怪氣的說道:“您今天來到底想干什么?這里還有兩間茅草屋,不如給你兒子當婚房怎么樣?”
張村長的兒子不成器,一天天好吃懶做,這是全村人所共知的事,不過礙于老張曾經的軍功和村長的身份,無人明說而已。水顏這話直接揭開老張的傷疤,老張的臉色當即就沉了下來,他啪的一下將杯子拍在桌子上,里面滿溢的水卻穩穩當當,沒有絲毫晃動!
這很明顯是在示威!水顏的眼中閃過一絲驚慌,但她仍舊毫不畏懼的與老張對視!
氣氛陡然危險起來,水顏感覺四周的空氣忽然壓抑了許多,呼吸慢慢急促起來,眼前這個瘦巴巴的老頭好似宏偉的大山,這讓她的心中不由自主的浮現出臣服的念頭。
水顏咬緊牙關,脊背站的挺直,毫不畏懼的盯住了老張頭。
老張見一身氣勢沒有壓倒這個小女娃子,臉上也有點掛不住,當下發出一陣冷哼,說道:“季倫走了,看來沒人教你要尊重長輩,我今天就替季倫好好給你教教道理!”
老張頭說完,抬起手就要朝水顏抓來,這一瞬間,水顏面前好似一片尸山血海,煞氣沸騰!關鍵時刻,一直在喝著茶的老婦人輕輕一聲咳嗽,這聲音落在水顏耳中不過尋常,但在老張頭聽來好似天地崩裂!
老張頭臉色一下子變得煞白,他驚恐的看向老婦人,嘴唇顫抖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有什么話,說就是了,對付一個小女孩算什么本事!”
水顏一屁股坐下,端起水壺就灌了起來,她的胸口劇烈起伏,并不搭理已經倒在地上的老張頭,也不說什么狠話。
過了好一會兒,老張頭這才反應過來,他磕磕巴巴的說道:“是,是小小李子,說從這里看,看到有個陌生人,以往從未見過,按照規矩,需要去亭衛登記,接受查問,這是符傳。”
老張頭結巴半天,終于將一句話說完,對此,老婦人淡淡的開口道:“知道了,去吧!”
老張頭如蒙大赦,丟下符傳,連滾帶爬的跑了出去。
太陽斜斜的掛在天上,陸滄走在雜草叢生的小道上,肚子咕咕直叫,但他似乎有些神游物外,完全沒有注意到肚子的抗議。
總體而言,這《煌煌煉日訣》雖然修行過程極為痛苦,但收獲的成果還是很不錯的。力量方面的提升并不是很大,但在堅韌程度方面的提升很大。這新獲得的力量讓他著迷,甚至有些忘卻灼燒的疼痛。
更重要的事,當他結束修煉以后,隱隱感覺自己的神魂有些加強,按理說神魂不是現在的他能夠接觸到的存在。看來這功法中還隱藏著秘密,需要他去發掘。
陸滄這么想著,遠處的村莊已經近在眼前,原本狹窄難行的山道也變得寬敞許多,遠遠的似乎有一個人從茅草屋里跑了出來,姿勢看起來頗為狼狽。
“奇怪,他是什么人?”陸滄心中有些疑惑,看著看起來頗為健碩,但此刻神色慌張的老人從他面前跑過去,完全沒有理會他的意思,似乎當他不存在。
當他走進茅草屋時,水顏氣鼓鼓的坐在桌前,一旁搖椅上的姥姥悠閑的晃著。陸滄急忙說道:“哎呀呀,怎么了這是,出什么事情了?”
水顏并沒有搭話,而是啪嗒嗒的跑了出去,陸滄沖水顏奶奶打了個招呼,看到桌子上放著水壺,他早就口渴的難受,端起水壺就要倒水,一提起來卻發現里面空空如也。
就在這功夫,水顏已經端著一碗粥走了進來,上面冒著熱氣,還有幾塊肉丁。
陸滄早就餓的不行了,起身接過肉粥就喝了起來,一邊喝,一邊問道:“我剛進來的時候看到有個老頭,他是干什么來的?”
“是村長,他來通知,說讓你去亭衛那里去做登記。”正在喝粥的陸滄停了下來,臉色有些難看,他結結巴巴的問道:“是,是嗎,村長有沒有說,啥,什么時候去?”
“他沒說時間,”情緒有些低落的水顏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她趴到陸滄旁邊,問道:“就是去登記一下身份而已,陸哥哥你怎么看起來這么緊張,滿頭大汗的呀?”
“啊,有嗎,是粥太熱了的緣故。”陸滄回答道,“亭衛在哪里,遠不遠?”
“亭衛倒是不遠,就十六公里的路程而已。”水顏眼睛盯著陸滄,回答道。
陸滄一口一口的喝著粥,躲避水顏的目光,腦海中則在飛速運轉。他當然知道這個登記室怎么回事,但是他的身份怎么能說出去,再說即便是說出去也沒人性。
誰會相信一個死去三月的人又重新活了過來呢。
還有一個更糟糕的問題,那就是滅他家門的兇手。他不能確定,兇手的身份到底是什么,他到底擁有多大的能量,能不能追查到亭衛。
他對水顏說的身份肯定是不能用的,那不過是一個隨口編造的身份,錯漏太多。
再編造一個身份?
那也不行,編造一個身份涉及的東西太多了,他所知的東西太少,閱歷見識太短,根本編造不出來一個邏輯嚴密,合情合理的身份。
除此以外,還有一個更加糟糕的問題,那就是他的樣貌。
陸家的生意遍布列缺,作為陸家的少爺,想認識他的人和認識他的人不在少數,他不一定能記住那些人,但那些人一定認得他。尤其是這種靠山的村莊,陸家經常來這種地方收購藥材,獸皮等特產,萬一遇到曾經陸家的從人,那后果簡直不堪設想。
思來想去,腦海中始終一團亂麻,想不出一個很好的辦法。
但是不去絕對不行,亭衛屬于陳國軍部直轄,負責緝拿盜匪,搜查間諜,清除妖物等事,同樣的,如果發現有陌生人或者可疑人員,則必須在亭衛處登記才準許行動。如果不去,那將會被視為敵人,亭衛有權直接緝拿。
心緒莫名煩躁起來,碗中肉粥早就被他刮得干干凈凈,他還在繼續刮,直到一旁的水顏笑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