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高水遠，秋風蕭瑟。

師徒二人離那馬頭城已有三五時日。

二人一路西奔，漸入太蒼山脈。

“哎！”

李洛看著這荒凄山道上，遇見不少破履爛衫的流民。

“師父，這些人都哪來的？”

“南方！近年揚州、荊州大旱連連，糧食歉收！而官家非得沒撥幾兩銀子賑災，倒是年年苛捐雜稅，自然就出現民亂！”

老道看著那些瘦骨嶙峋的流民，表情變得復雜。

這世道，從未饒人三分。

“這……唉！”

李洛幽幽嘆了口氣。

“天災、人禍、妖亂，興百姓苦，亡亦百姓苦！天災人禍我們管不得，但斬妖除魔乃我等之職！所以若想救世，必須要去上秉龍虎山，請天師出世！”

老道眼睛里流露著悲憫。

前面傳來一陣驚呼。

“生兒！生兒！生兒你怎么了？”

只見那山路上圍著三五個人，一個瘦弱的孩子倒在一個婦女懷里。

而那孩子額頭上青筋暴起，面色也泛青。

師徒二人匆匆上前查看。

“道長！救救我孩子，道長！”

那婦人見到師徒二人，跪在地上磕頭哀求。

“師父？”

那孩子額頭上有淡淡晦氣，李洛轉頭看向老道。

老道扒開那孩子眼睛，仔細端詳。

“撞邪了！取張破煞符和安神符燒灰，化作符水。”

老道口中迅速念咒，一式太子爺指訣打在那孩子額頭上。

“朱雀凌光，神威內張。山源四鎮，鬼兵逃亡。……急急如律令！”

“破！”

當那指訣打下去后，那淡淡晦氣逐漸消散，那孩子也慢慢平靜了下來。

再等李洛將那符水給他灌下去，那孩子頓時變得面容痛苦，嘴里吐出一堆嘔吐物。

依稀是些蛆蟲、蛤蟆、泥塊之類。

“娘……”

那孩子緩緩醒了過來。

“多謝活神仙！多謝活神仙！”

那婦人喜出望外，拉著孩子給這師徒二人連連磕頭。

——————

“師父，剛那孩子？”

李洛好奇地問道。

“應該著了哪方精怪的迷，但倒也無心，若是真要害那孩子，我們也便遇不見他了！”

那孩子醒后，李洛曾細細詢問緣由，但那幾人都言語不詳，沒問出個所以然，只知道前面幾十里有座村莊。

山路崎嶇，荒草遍地。

過了晌午，二人終于跨過山頭。

“當心！”

老道低聲提心道。

李洛以為有精怪在附近，緩緩將手放在腰間獵刀上。

“呔！此樹是我開！此路是我栽！要想從此過，留……“

那山林里草叢里蹭蹭鉆出幾個蒙面精瘦漢子。

這時節天氣漸涼，已入了秋，這幾個山賊還穿著一身破舊短打，腳上踩著草鞋，一副窮酸潦倒模樣。

幾人聽背后傳來一聲。

“哎呀！”

那已經站在山道的其余幾個漢子一臉茫然回頭。

當間拿著唯一一把破舊豁口獵刀的山賊也著實是笨，被那草藤絆了腳，又摔回草叢里。

“噗——”

那剪徑的山賊中一個毛小子沒忍住噗嗤一聲。

“笑恁娘嘞！”

那拿刀的覺得丟了份，匆忙起身一把呼在那毛小子頭上。

“馬老二，我干恁婆娘了？恁呼我作甚個？”

“恁笑個屁！老子一刀攮死恁！”

“恁攮！恁不攮，都是我龜兒子！”

說話間兩人推推搡搡糾纏打了起來。

那其余幾個山賊，趕忙拉架，一時場面混亂起來。

“哎呀，哎呀，都是鄉親不要打了！不要打了！”

“……”

李洛站在一旁，一臉茫然，這打劫打一半自己人先打起來了？

“咳咳！我說各位好漢！這劫不打的話，我們就先上路了！”

其中一個山賊轉過頭回道：“中，恁先忙吧！”

“？”

這幾個山賊還真是實誠。

“嗯？不中！站住！打劫！”

那幾個精瘦漢子忙手忙腳散開，當間那人倉惶拿起那扔在地上的獵刀。

“啷個讓你倆走嘞！此樹是我開，此路是我栽！要想從……”

“恁說反嘞！”

那后頭毛小子小聲提醒道。

“恁拜放……”

當間那漢子一臉不耐煩，剛準備轉頭罵回去。

噌——

李洛掏出腰間獵刀，伸手挽了個劍花。

那泛著寒光的刀刃，架在那漢子脖子上。

那對面幾個山賊一臉驚悚，嚇得連連后退好幾步。

那罵罵咧咧的馬老二一回頭，我滴親娘勒！

撲通一下跪倒在地，一把鼻涕一把淚，“大哥，我上有老下有小……”

不知道的，還以為是這小道士要搶劫。

這些時日，老道授了他一門刀法，名喚辟魔刀。

雖然只學了一招半式，但好在日日苦練，還算熟絡。

那會見到這幫山賊眼前一亮，手心癢癢。

結果這幾個山賊怎么看都像是農戶。

鐺——

李洛將那獵刀伸出來后，那幾人頓時老實了。

五個人解下蒙面，緊張局促地站成一排，高矮不齊。

“回小道長的話，我們幾個確實是種田嘞，恁看人怪準滴。”

“莫辦法，這官家年年漲租，我家那兩畝地，我把我兒子的租金都快交完咯！那官老爺還要我們交錢，就上山當了山賊嘛。”

那幾人一說到這，佝僂著腰、滿臉愁苦。

“那你們幾人今日可劫到了銀兩？”

“還銀兩？有個屁的收成，那馬老二缺心眼，中午的烙餅還分那過路逃難的了。收成，倒欠一張餅唄！”

那毛小子一邊扯著嗓子，一邊不服氣的瞥著那馬老二。

“恁說這作甚個！”

那馬老二氣的跳腳。

“好了好了！既然如此，我師徒二人送各位一樁買賣，如何？”

老道一臉打趣看著這幾個做不了惡的莊稼漢。

“今天天色也不早了，今夜我師徒二人在貴寨借宿一夜。不白住，付銀兩！如何？”

那幾個漢子頓時松了口氣。

“害，我還以為多大的事呢，您不嫌破就行！”

言罷，那五個小蟊賊恭恭敬敬地帶著師徒二人一同上了山間小道。

在林子里鉆了半個時辰，依稀可見一大片潦草茅屋。

也是沒見過混的這么慘的山賊，還拖家帶口的。

一路上可見有種地的、鑿米的……

但一個個都同樣的面黃肌瘦、破履爛衫。

“呦！馬老二今天不賴啊，還綁了倆個人回來？搶了多少錢，回頭去城里討點米糧回來？”

“去恁娘嘞！這兩位道長是我請回來的貴客！”

那人一聽張大著嘴。

“恁要去捶那山神爺啊？”

……

晚間，一屋人坐在院子里喝著面糊糊，李洛砸巴砸巴嘴，也終于知道這幫人為什么面色菜青了。

淡的跟水似的。

吃飯的間隙，那幫人聽說這師徒二人要趕路往太蒼山脈里走。

各個不停擺手搖頭。

那馬老二一聽這師徒倆要在往前走，嚇得面露驚恐，心有余悸的說道。

“道長、小道長，恁倆拜往前了，真要走的話，繞路吧！再往前可走不得啊！”

“嗯？”

師徒二人一對眼，難不成這山里又有什么精怪？

“那前面方圓百里，有個山神爺！”

李洛更聽不懂了，“有山神爺不是好事嗎？”

“那是擱以前！現在，山神爺像是變了，兇著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