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進入建筑內時，魔族常常三五成群地出行。商玨開了幾次心火后，漸漸恢復了一些，借助周圍地形迂回，偶爾可以全殲，大部分時候能殺兩三個。

她挑著荒僻一些的方向走，鮮少再碰上建筑。

可上古魔族看著挺喜歡造點華麗的房子，哪怕離城區八百里遠了，商玨已經有段路沒有碰到魔念，卻又措不及防地碰上了一個規模不大，但異常精巧的神殿。

是的，魔神殿。

仙魔大戰的傳說中，仙族攻打魔界時，先將魔族全殲，其次毀神殿，最后覆界葬城。

按照這種說法，魔界的神廟早就被毀了。

或許這座實在離得太遠。當年仙族顛覆魔界倉促，留了它一個幸存。

好奇心讓她繞著墻走向正門。

那扇高大的門扉通體一塊黑曜石，舉世難尋的巧匠在質地極脆的石頭上鑿出精細至極的花紋，紋路形成凹槽，原先在其中流淌的金液猶豫年久失修的陣法失效而依附著門扉垂落凝固。

或許工匠萬事考慮周全，早就設計到了陣法消失后的情狀。如今的門扇即使蒙塵萬年，依舊不顯頹廢，反倒像雨中觀花，朦朧雅致。

碎裂的魔界與覆滅的魔族，只剩陳舊而清晰的遺跡，卻仍有史詩般的壯美。

如果史詩能安靜一點就更好了。

門前，整整八個守衛，身披金色異獸護甲，甲胄的繁瑣緊密程度已經到了登峰造極的地步。

俗語云，什么鍋配什么蓋，商玨都不需要以身試險，只一打眼就知道這幾個能穿得起這么牛逼的衣服那是他們該。

要命的是，八個活爹貫徹魔族風俗，守衛魔族祖神座下，竟然沒有半點矜持，熱情奔放地狂撲向她。

商玨拔腿就跑。

跑……也跑不過。

第一個守衛動若迅雷，長槍斜劈，避無可避。

商玨只得提劍去擋。

咔嚓——

這把商家世代家傳，星鐵造，天火鍛，玄冰冷，昆侖玉髓開靈，百世功德大圓滿佛修開光，靈兵榜行三的家傳寶貝！裂！開！了！

這可是原著商玨用到大后期的玩意兒！

商玨目光呆滯地被打飛出去，半刻鐘之內，她的腦子里只有“天爺！修這玩意兒得多少錢……老子今天要和這群崽種不死不休！”

這想法只持續了半刻鐘，不是因為她冷靜，而是半刻鐘后，商玨出暗器耍陰招剛搞死一個魔念，自己險些也一命換一命栽出去，可是當她再次逃過圍殺，眼風一掃，八個。

追兵還是八個。

……你家魔祖飛升道外帶你們一起飛了啊？死不了啊？無限復活啊？

商玨怒火中燒，抱著自己骨折的胳膊，氣吐了血。

她這才去回想舊日夢。

……

雨點江山，風景如畫。

叢林掩映間，黑石門的宮殿坐落，建筑風格古樸，裝飾卻華麗至極。

反重力裝置嗡嗡作響，刻痕中流淌的金液絢爛奪目。

“買下一整個5A級風景星球，就是為了建這么個玩意兒？商老板啊，我是真佩服你。”

商玨不搭理他。

她安靜地注視著黑石門，良久，才嘆息般感慨：“比我想象的更像。”

她們推開門。

里面空無一物。

相伴的友人感覺她偶爾真的不是一點點的奇怪：“這是什么新型藝術嗎？表達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感悟？”

商玨在空曠的回聲中清醒，她身姿挺拔，笑起來像風中青竹，自成一派風流，把癡迷美色的顏控友人看呆了。

“并不，里面的東西，我忌諱那個，并不想再將它復原一次。”

這次輪到友人的答話牛頭不對馬嘴了。

“……你笑起來真好看。”

商玨：“……”

她放任那些袒露的心聲回到記憶中去。

之后憑友人再怎么問，她都沒能從商玨嘴里敲出一句話。

這個可惡的人，她的嘴防泄密強度簡直是軍工級別的！

友人便退而求其次：“商啊，以后咱們多笑笑嘛——”

……

商玨眼中不能自控地淌著淚。

來自夢境的悲傷悠久綿長，像一條不斷的線，亙在心間所有的歲月。

她的手緊緊地按在胸膛，感受那顆心臟無力遲緩的跳動。

原來她的心火，燃燒的是悲傷。

——

遙遠的地底，高塔壓下一地廢墟造就的頹靡。

它通體白色，了無繁飾，線條整潔干凈，毫無贅余。

即使周圍全是亂石碎瓦，高塔依舊肅穆莊重……卻也無可奈何地死氣沉沉。

直到“咚——”

細微的聲音躍動，揚起無數萬年前落下的塵埃。

——

系統哼哼唧唧地，電子肝疼。

生氣有顏色，但生悶氣沒有，黑玉戒一點光亮都沒了。商玨曲指叩了兩下：“統子？統統？小統？寶貝？”

系統：“……”

商玨嘆息：“好吧。沉默是誤會的刀鋒。你有權保持沉默，我也只能看著誤會的高墻隔閡在我們的心間了。”

系統：“……剛剛信號不好。”

商玨拖長調子：“哦——這樣啊，那我們之間是沒有誤會的對嗎？”

系統：“對，但是主人……”

商玨沮喪哀傷地垂頭：“我也是害怕你擔心。”

系統雖然不理解，但看到她的表情還是莫名感到罪惡。

“對不起，主人。”

商玨虛弱地說：“我知道，你也是為了我好。我知道你舍不得我以身犯險，可是你給我的那本《修仙指導手冊》里提到，我沒有男主那樣得天獨厚的天資，只能破而后立。我要讓我的身體一次次的瀕死，讓心火焚血時為了我能活著，不得利用一切養分。”

“這樣，我的人血才能保存下去。”

系統聽完，嗚嗚嗚地哭出了聲：“主人你真好，主人我錯了，我以后會全力保護主人的，主人要做的事再危險，我也會讓主人平平安安的。”

商玨安慰好它，輕巧一笑：“嗯，一言為定。”

系統是來自另一個世界的造物，與自己靈魂綁定。商玨能感覺得到，如果魔戒可以使用，系統可以借助魔戒做很多事情。

他們的合作層次太深，一旦系統借到力量，想要影響商玨的計劃只會比商玨想象的更簡單。

商玨不會給未來的危機時刻留下隱患，系統需要是一個可控的合作者。

短短幾次舊日夢。

夢里的她太讓人不安了。極致的感情可以催生瘋狂。

喜怒、哀樂、愛惡欲，無論哪種，太偏執的感情都會造就一個瘋子。

過去的商玨毫無疑問就是那樣的一個人。所以現在的商玨不能理解過去的自己，她不知道那個自己一步一步的精心籌謀究竟埋下了什么自己現在不知道的隱患。她害怕那樣的失控。

她這樣想，心中反倒沒了自系統出現以來一直存在的不安。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以前的商玨能做到的，現在的商玨也就能改變。

為此，商玨有必要一步一步抬高系統的容忍度。

她站起來，自覺身體硬朗，比在人間是好多了，于是站起來，走到魔神殿前，推開門。

魔神殿嘎吱一聲打開，借著未熄的一點火光，端坐臺上的魔神重見天日。

大道之外的世界殘片留住了萬年前魔族信仰的最后一絲溫存。

神殿內，不只有繁復華麗的裝飾。還有代表著魔族文明的神明造像與巨大的壁畫。

神明像高有五六米，石刻而成，外有彩色涂層，不算夸張，但依舊震撼人心。他身披甲胄，目露兇光，手持大戟，神威赫赫地靜立著。

在神像頂，神像與穹頂之間是微雕的金殿，高樓廟宇，金門金戶，梁柱盤龍，屋脊棲獸，細微到極致，也細致到極致，看著金門，真覺得里面會有人邁步走出來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