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東海一蜉蝣，我們族人天生壽命極短，僅一天而已。然而，在很久很久以前，我的祖上出現了一個蜉蝣仙，因寄身仙界司命仙君而獲得百年長壽。這對于我們這些短命的蜉蝣來說，簡直就是一個奇跡。

在這一百年間，這位蜉蝣仙四處尋找各種方法來延長我們族人的壽命，但大多數都以失敗告終。直到有一天，他偶然間來到了鬼界，發現了短命鬼可以偷取生人壽元的秘密。于是，為了追求更長的壽命，他帶領著我們這些族人踏上了一條不太光彩的邪路。

仙界一天，人間一年。

我是東海一蜉蝣，注定只有一天的壽命，但是來到人間我還有一年時間，如果偷到活人的壽命，我還可以活更久。

一

我是東海一蜉蝣，生活在廣袤無垠的大海邊。一天，我偶然遇見了一個被人下了合歡散的男子，他便是當朝小將軍慕容景。他請求我幫助他解毒，以拯救他的生命。出于與人類結善緣考慮，我答應了他的請求，并成功地幫助他解除了合歡散的毒性。

事后，慕容景感激不已，他問我姓甚名誰，是否有家人。他說他要帶我回將軍府，娶我為妻，對我負責。

我說我叫阿浮，自小就沒有父母，吃百家飯長大。他似乎有些失望，但還是將我帶回了將軍府，并決定納我為妾。我不知道妻怎么變成了妾，但我無所謂，我只要留在他身邊跟他結了因果，偷些壽命就行了。

成親那天他跟我說，他不喜歡我，納我為妾是對最大的負責。他叫我在府上安分守己，不要生事，自會保我一世無憂。

什么叫安分守己，什么叫一世無憂，我不懂。不用他我也是可以一世無憂的，他在說什么呢？我只想偷他壽命，他竟想控制我一生。

但是我沒有反駁他，師父說要想偷命，要么是那人虧欠你、要么那人愛慕你愿意贈送壽命與你。無論是哪一種，我都要對他好，畢竟沒有付出哪來的回報呢。

我對他可謂是千依百順，對于將軍府上下更是不敢有絲毫懈怠。婆母身體欠佳，患有宿疾，我盡心盡力地侍奉著她。兩位小姑子想要樹立起賢良淑德的人設，于是我便為大姑姐精心刺繡，幫助二姑娘作畫，甘愿成為她們背后的助力。他時常征戰沙場，身上新舊傷痕累累，我總是絞盡腦汁為他調養身體，確保他健康長壽。即便他出入青樓楚館、勾欄瓦舍應酬喝酒，我也會親自送醒酒湯給他。

只是有時候他感動我的付出，居然回來睡我，弄得我渾身酸痛。我也不能攆他。唉，蜉蝣偷生不易啊。

還好，他又要娶親了，娶的是當朝皇帝的親妹妹榮華公主。

二

公主生得美艷動人，但性格卻極其跋扈。她那雙眼睛仿佛有著神奇的魔力，看向我時如凌厲的寒風，似要將我千刀萬剮；而望向慕容景時，又瞬間變得千嬌百媚，溫柔如水。

給公主敬茶的時候，我小心翼翼地奉上熱茶，然而，公主卻皺起眉頭，指責我心懷叵測，故意用滾燙的茶水傷害她。我感到困惑不已，因為我并未有過這樣的意圖，而且她甚至還沒有接過茶杯，我如何能傷害到她呢？盡管心中充滿疑惑，但慕容景卻讓我聽從公主的話。于是，我只能無奈地一直捧著那杯熱茶，直到它漸漸冷卻，再換上一杯新的，如此反復。那天，他們的婚禮熱鬧非凡，而我的雙手也因此變得紅紅的，像是被灼傷一般。

在接下來的日子里，不知為何，公主總是對我百般挑剔，要么指責我做錯事，要么就命令我去挨打或在烈日下跪著受罰。慕容景偶爾會偷偷跑過來安慰我，告訴我那是皇家的嫡親公主，地位尊貴無比，而他僅僅是一個駙馬，無法違抗公主的旨意。他表示知道我受到了委屈，并承諾將來一定會補償我。

咦，他知道日后我全部都會討回來嗎？他怎么知道的？

不久之后，公主懷孕了，脾氣越發大起來。

有一天晚上，我都睡著了，卻在睡夢中被拖到了公主的院子里，那些侍衛不由分說地用皮鞭抽打我，丫鬟婆子在旁邊咒罵我是狐媚子，趁著主母懷孕勾引將軍。

我很奇怪，我好久沒有見到慕容景了，怎么勾引他了。

那夜，我被打得昏死了過去，第二天醒來的時候，才聽說公主在慕容景身上聞到了脂粉香，便大發雷霆，質問慕容景那是誰的香。

慕容景說，傍晚的時候來看了我。

可是他根本沒有來看我呀。他為什么要對公主說謊？人類真的很偽善。

那次，我在床上躺了半個月，屁股都快要潰爛了，慕容景也沒來看我。反倒是公主氣沖沖來到我的院子，似乎我又做錯了什么，但是看到我躺在床上無人照料的慘樣，她震驚住了。她說，你身邊怎么連個伺候的人都沒有，你不是慕容景的寵妾嗎？

寵妾嗎？什么時候寵的？我怎么不知道？我疑惑地望向公主。

公主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大罵道：好你個慕容景，居然跟我玩暗度陳倉。

公主氣沖沖地來，又氣沖沖地走了。

三

公主走后，來了一個丫鬟和一個婆子，他們還找來了大夫，在他們的細心照料下，我慢慢恢復了。

慕容景也來看我了，他跟我說：他那日去煙花樓沾染了一身脂粉味，害怕公主責怪，所以才說了我的名。他還送了我一支木釵當作道歉。真的很廉價，我把木釵插進花盆，想看它能不能開花。

自此之后，公主竟很少找我麻煩了，偶爾還要吃我做的羹湯。只要她想，我都會歡歡喜喜地送過去。公主肚子大了，越發容易多愁善感，她總喜歡跟我說她與慕容景的初見。

那時陽光正好，西北軍凱旋而歸，人們喜氣洋洋地夾道歡迎，而她在城樓上一眼看見了騎在馬上的小將軍，粉面寒霜，英氣逼人。她說她一眼就陷落了，為了嫁給這個除了容貌其他一無所有的小將軍，她在皇帝、太后跟前求了許久，終于求來一道賜婚圣旨。她開開心心地嫁了，嫁給了只屬于自己的溫柔多情的小將軍。

她跟我說，她不怕慕容景去煙花之地，她只怕他愛上別人。她明知他娶她是皇命難違，她明知他看她的眼中沒有愛，只有惶恐和自卑。但是還好，他看別的女子也是無愛的，尤其是妾室。這樣就好，這樣他就還是只屬于她的夫君。

愛有那么重要嗎？我不懂，也不好奇。我只是一個想要偷取人類壽命的蜉蝣而已，但是我看公主也是一個短命的，好可惜，她的命我偷不了。

四

因著公主的關系，我的兩個小姑子都風風光光地嫁入了高門大戶的如意郎君。她們的婚禮盛大而隆重，成為了京城中的佳話。

與此同時，我的婆婆也受益匪淺。她吃上了宮里才有的養生丹藥，身體健康得到了極大的改善。將軍府的吃穿用度都上了好幾個臺階，生活品質大幅提升。

慕容景作為將軍府的主人，更是因為公主的關系，在戰場上獲得了更多的機遇和賞賜。每次他參與戰爭，不再需要親自沖鋒陷陣，而是能夠享受到更好的待遇和資源。他只需去參戰，回來朝廷必有重賞，這使得他的戰功不斷累積，地位日益提高。

而為將軍府帶來這些榮耀的榮華公主卻因懷孕，身體狀況每況愈下。她原本嬌美的容顏變得蒼白憔悴，精神狀態也大不如前。盡管有最好的太醫照顧，但她的身體依然虛弱，讓人心疼不已。

慕容景心急如焚，每天都會親自照顧公主，陪伴在她身邊。我也盡自己所能，幫助處理家務事，讓將軍府保持正常運轉。同時，我也會去探望公主，陪她聊天解悶，希望能給她一些安慰。

我有一種強烈的直覺，覺得將軍府正在偷偷吸取公主的運勢。這種感覺非常明顯，就好像是一場無形的拔河比賽，一方在不斷削弱，而另一方則在逐漸壯大。公主眼中原本璀璨奪目的光芒正以驚人的速度黯淡下去，仿佛被無情的秋風吹散的落葉，無法抵擋這股力量的侵蝕。

沒過多久，公主的身體狀況急轉直下，再也無法支撐下去。在她生命垂危之際，她將我叫到身邊，對我傾訴了許多心事，并特別囑咐我要好好照顧她深愛的慕容景，以及守護好將軍府。最后，她交給我幾箱金銀和一些重要的地契。當時，慕容景就在一旁，緊緊擁抱著公主，悲痛欲絕，淚水如決堤般涌出。一個男人能如此深情地為一個女人哭泣，想必他心中一定充滿了愛意。

就這樣，尊貴的公主永遠地離開了我們。從她嫁入將軍府到離世，僅僅過去了短短六個月的時間。與我相比，她更是命運多舛，英年早逝。這個曾經美麗動人、地位崇高的女子，如今已成為一段令人惋惜的回憶。

五

公主走后，慕容景又帶回來一個女人。據他說那是他出生入死的兄弟的妹妹，是他此生摯愛，但是因著公主的關系，以前都只能養在外面，如今身懷有孕，即將生產，當然要接回府好生照顧。

我打量著這個女人，長得還不錯，但比起公主來，還是差遠了。她怎么就成了慕容景的摯愛了呢？如果是摯愛，為什么不娶她為妻？我實在想不通，便直接開口問慕容景：“你為什么不娶她？”

慕容景苦笑一聲，說道：“公主新喪，我怎能如此快就公開再娶？這豈不是會被人詬病？而且，現在的局勢這么復雜，我也不能冒險讓別人知道她的存在。所以，我只能先把她藏起來，等時機成熟了再說。”

我還是不太理解，皺起眉頭問道：“可是，如果你們真的相愛，為什么不能光明正大地在一起呢？”

慕容景聽了我的話，臉色變得有些難看，他冷笑道：“果然是無知的鄉野村婦，什么都不懂。罷了，你只要知道瑤兒是將軍府的主母，你要敬她尊她如公主那般就行了。其他的事情，不需要你來操心。”

我點點頭，表示同意。畢竟，我只是個妾室，沒資格管這些事。不過，我心里還是有些不舒服，覺得慕容景對這個叫瑤兒的女人太過偏愛了。

慕容景見我還算聽話，滿意地點點頭，然后挑起我的下巴，贊許道：“這樣乖便好。以后記得，不要多嘴，否則，后果自負。”說完，他便轉身離開了。

六

我很乖，但是慕容景的瑤兒一點都不乖。第一次見我，她就指著我說我是什么菟絲花，只能依賴別人而活。

乖乖，我是蜉蝣，菟絲花是什么啊，你不要誣賴我。

瑤兒還說我不知廉恥，挾恩圖報。說我厚臉皮，明知道慕容景不喜歡還要賴在將軍府。

我很好奇，說，我的慕容景花轎抬進門的妾，你是他什么人？

瑤兒憤怒地指著自己的肚子說，她是將軍府未來主子的親娘。

啊，好鮮活的生命，壽命應該還很長。我開心地望著她的肚子，本能地想要摸一下，沒曾想，瑤兒嚇得連連后退，口中還大呼，不要，不要傷害我的孩子。

而后我被不知道從哪冒出的慕容景一腳踹倒在地。

慕容景第一次惡狠狠地罵我，毒婦，你在做什么？

我有些委屈地說，我只想摸摸她肚子，不可以嗎？不能摸你可以告訴我，干嘛踢我？

我掙扎著站起身想要離開。

但是瑤兒不想讓我走，她縮進慕容景的懷里，期期艾艾地說，我要殺她的孩子，不能這么放過我。

慕容景沒有辦法，不由分說命令家丁將我關進柴房。

我說我沒有要殺害孩子，可是慕容景臉冷得像寒冰，一點也不聽我解釋。

七

我被關進了暗無天日的柴房，與老鼠搶食。這里陰暗潮濕，彌漫著一股腐朽的氣息。每天只能靠一點剩菜剩飯果腹，日子過得十分艱難。然而，讓我意想不到的是，瑤兒居然挺著大肚子還要來看我。

她命人給我送來一碗已經在冒著餿味的飯菜，看著那碗散發著異味的食物，我的胃里不禁一陣翻涌。但我還是強忍著惡心，沒有表現出任何不滿。因為我知道，如果我表現出任何反抗，只會換來更嚴厲的懲罰。

瑤兒滿意地參觀了我住的柴房，眼中閃過一絲得意之色。她似乎很享受看到我如此狼狽不堪的樣子，仿佛這就是她所期待的結果。最后，她終于開口問道：“最近過得怎么樣？”

我是蜉蝣，對人間的衣食住本就要求不高，但面對這樣的問題，我還是老實地回答道：“我過得還好。”

然而，這句話卻再次激怒了瑤兒。她的臉色變得陰沉起來，眼神中透露出一絲兇狠。她憤怒地說道：“既然你覺得過得還好，那就好好享用這些飯菜吧！”說著，她命人將餿飯菜強行塞進我嘴里。

我無法反抗，只能任由他們擺布。餿飯的味道充滿了口腔，令我感到無比難受。但我仍然咬緊牙關，默默忍受著這一切。

我看著碗里的食物，可以好好享用。可是為什么要強行塞進我嘴里呢？這也算是一種好客之道嗎？我實在難以理解。或許是因為他們動作太快，我來不及反應，一下子就被嗆到了，口中的飯菜全部噴了出來，正好灑在了瑤兒那精致的臉上。

瑤兒氣得滿臉通紅，憤怒地說道：“你竟然敢把飯菜噴到我的臉上！真是豈有此理！來人啊，給我狠狠地打，讓她知道誰才是這座府邸的女主人！”于是，我再次遭受了一頓毒打，隨后被無情地丟棄在柴房。

我的身體疼痛難忍，但我并沒有屈服。這次的遭遇，我會好好記住瑤兒的所作所為，日后一定會找機會加倍討回來。

八

我身體好些的時候，府里又來了貴人，據說是慕容景頂頭上司兵馬大元帥一家子元帥、元帥夫人和他們的小女兒和昌郡主。他們說瑤兒才是真正的郡主，和昌郡主是被抱錯的小孩。那天郡主哭得很傷心，不，滿屋的女人都在哭，男人都在嘆氣。慕容景嘆得尤其地勤。

人人都說慕容景是玉面小將軍，人長得又高又帥，英氣逼人，從軍營白手起家，令人敬佩，可是現在我看他跟在老元帥后面殷勤嘆氣，真的很丑。

瑤兒說她是被養父母在海邊撿到的，生活十分不易，因為要討生活，養父母經常出海，留她一人在家，饑一頓飽一頓，勉強度日。后來養父母被海盜殺死了，她便只能孤苦度日，跟野狗搶食，還好她遇到了她的夫君慕容景。

原來慕容景是瑤兒在海邊救起的，算算日子，應該是慕容景納我為妾之后，在外征戰的一個月。我記得那時他說他要去西北大營參戰，要我好生照顧家里，晚上他更是濃情蜜意，在我耳邊說盡甜言蜜語。可是他怎么到了東海？

瑤兒說她與慕容景一見鐘情，便跟他回家了，本來慕容景說會娶她為妻，未曾想宮里來了圣旨，說公主要下嫁。慕容景沒有辦法，只得將她安排在外面的莊子里做了外室。

說話間，幾人又為公主唏噓了一會，才繼續說了些其他的事。

瑤兒直言難以面對和昌郡主，哭訴道一見她，便會想起自己成長過程的苦難。和昌郡主撲在元帥夫人懷里，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瑤兒倔強地站在一邊偷偷抹眼淚。夫人看看懷里那個，又看看邊上站著的，手心手背都是肉，也是拿著帕子抹眼淚。

一家人期期艾艾，老元帥想要親生女瑤兒認祖歸宗，瑤兒堅持自己回去可以，但是和昌郡主必須離開。慕容景也跟在一旁勸瑤兒大度些，瑤兒便拿眼瞪他。慕容景又不敢言語，回頭對站著一旁看熱鬧的我說趕緊添茶。

我于是提著熱水便上前添茶，沒曾想，腳下不知被誰一絆，手中熱水一股腦撒到和昌郡主身上，郡主尖叫躲開，慕容景一腳踢到我還來不及起身的后背，頓時后背火辣辣地疼。

九

我即時回頭，只見瑤兒提著裙擺，慌亂地跑去查看她母親的傷勢。與此同時，慕容景的雙眼布滿血絲，他憤怒地指向我，大聲咆哮道：“你這個不知禮數的賤人，立刻給我滾出去！”

而元帥夫人則心疼地望著和昌郡主，急切地呼喊著要趕緊叫大夫來。瑤兒更是怒不可遏地喊道：“來人啊，把這個不懂規矩的賤人拖出去杖斃！”

一時間，屋內陷入一片混亂之中，而瑤兒竟然如此狠心地想要置我于死地，讓我感到深深的恐懼。幾個下人迅速上前將我拖出房間，眼看著就要對我行刑，我暗自做好了脫身逃跑的準備。

就在這時，慕容景從屋里走了出來，他對著那些下人說道：“先把她關進柴房，以免耽誤了和昌郡主的救治。”

我又被拖到了陰暗的柴房，心里十分憤怒，我決定要摘取瑤兒一半的壽命作為此刻憤怒的補償。晚上的時候，他們又沒有給我飯吃，我只得等到夜深人靜的時候偷溜出去找吃的。

在通往廚房的路上，花園假山里傳出奇怪的聲音，我好奇地摸過去，發現兩個人一人站在一人跪著在那邊行茍且之事。

其中一人說道：小景，你做得很不錯，找回了老夫的親女兒。

另一人道：為義父辦事，是小景的榮幸。

我仔細一看，居然是老元帥和慕容景，老元帥臉上皺紋縱橫，一臉享受地撫摸著慕容景的頭發，口中憐愛道：小景啊，你這個臉蛋太漂亮，也太惹事，居然還勾引了公主癡情下嫁，不守本分。

慕容景道：小景不敢，小景之前真不認識公主。還請義父明察。

慕容景揶揄道：死都死了，還明察什么。你府上那個小妾還算聽話，老夫姑且留她一命，給你照顧老母親。其他人不可再納進府，你可明白？

慕容景忙道：小景明白，小景感謝義父大恩。

老元帥輕聲道：這才乖。

說著，老元帥滿意地親了親慕容景的額頭，而后踱步而去。

慕容景躬身跟在身后。

我不可置信地看著他們的背影，腦中始終揮灑不去慕容景骯臟的臉。

十

瑤兒不依不撓地將和昌郡主趕出了元帥的家門，在將軍府中也更加猖獗，見我沒有死，更是趾高氣揚地橫挑鼻子豎挑眼。搞得我不敢再在她面前出現，怕她欠我太多壽命還不起。

慕容景依舊早出晚歸，對府中事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偶爾來看看我，也是嘆息地摟著我說盡身不由己的苦衷。我卻不想再被他親了，因為總會想起那一夜他的骯臟。

慕容景有些受傷，他摟我入懷，聲音嘶啞，他問：阿芙，你在怪我沒護住你么？

我搖頭不語。我自然是不會怪他的，我本只是想讓他虧欠于我，然后偷他陽壽罷了。

他在我耳邊說：阿浮，我最近總是夢見公主，她也怪我，怪我不愛他，怪我護不了她。我跟她說你是公主，怎么也保護不了自己呢。她說她愛我，因為愛，所以沒有想過設防。哈哈哈……好傻的公主，怎么就愛上我了呢？

我凝視著他的臉，說：也許是因為太好看的東西太具有欺騙性吧。

慕容景怔愣了，而后英俊的臉上扯出一抹苦笑。他問：你也喜歡我的臉嗎？

我搖搖頭朝他傻笑，心中說道原來是喜歡的，現在喜歡不起來了。

慕容景捧著我的臉蛋，又想親我。

我嫌棄地扭開頭，縮進他的懷里。我說：將軍，我怕瑤兒姑娘……

慕容景身子一抖，輕拍著我的后背，喃喃說：對不起，阿浮。

那一晚，慕容景宿在我的房內。

十一

第二日，將軍府一家都在前廳用早膳。瑤兒是最后來的，她的肚子很大了，由兩個丫鬟扶著坐在主座。她的眼神看人帶著刀子，先是剜了我一眼，而后就是慕容景。

慕容景笑容可掬地起身，想要為她布菜。瑤兒突然將手邊茶盞憤怒地甩到慕容景臉上，大喝道：我為你們慕容家幸苦懷孩子，你居然在小妾房里快活，你怎么對得起我，啊？

慕容景俊俏的臉上赫然留下一道血淋淋的口子，居然也是美麗的。他摸到臉上的血，眼中閃過一絲驚恐，他怒道：你這悍婦，簡直不可理喻！

瑤兒氣急，站起身道：你居然敢罵我悍婦。

說罷瑤兒就到處找趁手的工具想要教訓一下這個不聽話的夫君。

左右丫鬟婆子趕緊來攔，我則是護著婆婆站得遠遠地看熱鬧。

不料瑤兒突然捂著肚子躺倒在地，下面瞬間見紅。

有婆子趕緊喊道，趕緊叫大夫，瑤夫人要生了。

瑤兒口中卻喊，不準叫大夫，老娘不生，不給這個狼心狗肺的人生孩子。

哪有人聽她胡言亂語，慕容景趕緊指揮奴仆將瑤兒抬到屋內，并有人去請大夫，有人去通知兵馬大元帥家。

十二

老元帥來的時候，慕容景趕緊前去迎接，但是卻迎來老元帥當胸一腳，老頭指著倒地的義子說道：如果我女兒有什么三長兩短，老夫定叫你將軍府陪葬。

慕容景嚇得連忙跪地求饒。

老元帥惡毒的眼神又射向我，我淡漠地視線迎向他。他惱怒，對左右跟隨的士兵說道：將她給我砍了。

慕容景悲戚地望向我。我冷笑，施法封住了將軍府的所有出入口，而后在他們眼皮底下消失不見。其實我是恢復了原身躲到樹上。

蜉蝣很小，一般人很難發現。

大家都嚇了一跳，都在驚呼：妖怪，有妖怪。

老元帥找不到我，只得拉著慕容景出氣，怒道：你好啊，竟然連妖怪都招惹來了。

慕容景嚇得連連求饒，口中道：我根本不知道她是妖怪，元帥饒命，元帥饒命啊！

這時又有人惶恐來報，說大門出不去了。

老元帥丟開慕容景，轉身來到門口，門大開著，可是無形中出現一堵墻，阻擋了所有人的出路。

老元帥朝著空中大喊道：何方妖孽，膽敢在此放肆！

我本來想更放肆些，欲現身去罵一罵這個老東西，可是為了保穩，我還是朝空氣釋放了一些毒氣，確保這些人真不能傷害到我。畢竟人間的兵馬大元帥，尸山血海走出來的，周身煞氣很重，我小小蜉蝣，還是要防備一二。

十三

他們找不到我，便拿慕容景出氣，將慕容景押到院子中央，揚言要砍他的頭。乖乖，慕容景的陽壽是屬于我，他們怎敢搶我的命。

我煽動彩色的翅膀，飛身落在慕容景肩上，慕容景似乎認出了我。他居然笑了，笑得很好看。他又抬頭看向老元帥，老元帥似乎是想起了舊情，臉上有一剎那的溫柔，而后他看到慕容景肩上漂亮的小飛蟲，眼神一冷，如殺神降臨。他指著我說道：妖孽在此，殺了它！

眾人齊齊舉刀，慕容景連連后退。

老元帥憤怒，說：慕容景，你肝膽包庇妖孽！

慕容景冷笑說：你殺了公主，現在又要殺我滿門滅口么，義父？

老元帥道：豎子勾結妖孽，竟口出狂言，殺！

老元帥手中長槍如狂風般襲來，好在我及時解開了慕容景的束縛，慕容景翻身躲過一劫。我又飛到樹梢，看這些士兵訓練有素地斬殺院中手無寸鐵的婦孺。

好氣好氣，這些鮮活的生命、這些可口的壽元，就這樣被生生斬斷了。

我現身立于屋頂，彩色衣裳華麗非常。蜉蝣之羽，衣裳楚楚，蜉蝣之美，輕云舒卷。

所有傷害我的，都需折以陽壽還我。老頭，就從你開始吧。

我指向老元帥，想要掠取他的陽壽，但是老頭還怒目瞪我，并厲聲命被嚇傻的左右道，弓箭手在哪里，射！

還真有弓箭手，我只得又縮回真身，繼續釋放毒氣毒暈他們。

十四

好在將軍府不大，這些活蹦亂跳的人不多時就被毒暈，全身無力地癱倒在地。

我收割的時候到了。

快樂現身，將那些準備傷害我的兵士一人收割一年壽元，而后是老元帥，他要砍死我，那怎么也得十幾年吧。我走近他，他目前五十多歲，人生七十古來稀，可是我看他能活八十，果然禍害遺千年。他躺在地上，還目眥欲裂地瞪我，口中還在說：妖孽，你要做什么？

我跟他說：你要殺我，我呢是個善良的妖，我不殺你，取你十五年陽壽作為補償，你沒意見吧。

他眼中終于有了害怕的神色，他開口道：我已垂垂老矣，陽壽本就不多，你不若去取其他人的，那些年輕的士兵有更多壽元。

我搖搖頭，說：不行啊，他們只是聽命殺我，又沒真的殺死我，沒欠我多少人間債，但是你是真的對我有殺心，你欠債了呀。

老元帥連忙道：負債女還，你可以取我女兒的壽元，她還年輕，你取她的。

我依然搖頭，淡淡道：程序太復雜，還是算了。

我心安理得地收割了老頭的壽元，很充沛，他果然還能活很久。

我又走向慕容景，他看著我，眼中含悲，他說：求求你，不要傷害我的母親。

我在心底盤算了一下，他母親我婆婆一直受我照顧，應該也是有欠債的，但是我今天收獲頗豐，心情極好，可以放放水。我對他說：那我就要在你身上好好算一算了。

他點點頭，又道：如果我說我對你一見鐘情，我愛你，你會原諒我的懦弱不作為嗎？

我用嫌惡的眼神掃了他一眼，而后說：你想干啥，想砍價嗎？你對我見色起意，說是要娶我為妻，騙我回家變成了妾。讓我成為你家不花錢的侍女，受主母苛待，姑婆壓制，還要成為你不開心時的解語花，這一切就拿一個愛字忽悠我，你當我是大白癡呢。

慕容景漲紅了臉，口中委屈喃喃道：可是我真的愛你。

我立馬朝他伸出雙手，說：真愛我就給我50年壽元，行不行？

慕容景立馬住了口，驚恐地望著我。

切，跟我這裝純愛，我裝不死你。

十五

我這人童叟無欺，有理有據地收割每個人欠我的人間債。呵呵……收獲巨豐，尤其是瑤兒。

我進屋的時候，瑤兒的寶寶已經呱呱墜地，哭得震天動地。瑤兒滿臉憔悴，她看見我走進來，就訓斥道：小賤蹄子，誰叫你進來的，我夫君呢，把我夫君叫來。

我依舊走向她，掃了一眼寶寶，又看了看她，都壽元充沛，很好。

瑤兒見我不聽使喚，更加氣憤，道：你給我滾！

我公事公辦地說：你欠我很多壽元，現在需要還給我。

瑤兒道：你胡說八道什么，把慕容景叫來，我讓他打死你。

嘖嘖，還想打死我。

我張揚地煽動多彩的翅膀，快樂地盤算壽元賬。

瑤兒見我的身后居然展開了翅膀，嚇得臉色一僵，當即就暈了過去。

我嘆息一聲，收割了她23年壽元，才心滿意足地離開。

半個時辰過去，壽元收割完畢。

離開之前，我發現還剩一些妖力，便走近將軍府祠堂，將剩余的妖力渡給了躲在牌位后的公主的鬼魂。

我大度地對她說：公主啊，雖然你也欠我人間債，但你也怪可憐的，就當我行善積德，暫把剩余的妖力借給你現個形吧。

公主感激涕零地朝我跪拜，我擺擺手揮揮衣袖，灑脫離去。

十七

我是東海一蜉蝣，生于水中，朝生暮死。

蜉蝣之羽，衣裳楚楚。蜉蝣偷生，賬目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