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分兩頭。

單表袁理這邊。

來到學校時，天黑得很徹底，他在生活門附近下車，問了一圈才找到學校，門禁系統不出所料也壞了。

他也沒學生卡證明身份，保安叔叔讓他登了個記，便放他進去了。

他說你這打扮造型，戴個眼鏡，皮膚冒痘，頭發中間留長兩邊剃短，白T恤黑長褲，一看就是剛高中畢業的理科生。

袁理決定以后去燙個頭。

筆直的大道鋪滿銀杏，空無一人。

所謂生活區門，在于生活氣息濃厚，水果撈，五金店，快遞站，超市，醫院……

袁理沿路走來，應有競有，就是沒有人。

倒也正常。既然這次事件連地鐵都受到了影響，其他長途交通方式自不必多說。

可能我還是前幾個到校的呢。

“袁理！”

他轉過頭去，原來是自己從小玩到大的好兄弟肖宇。

肖宇跟袁理雖然小時候差不多，但長大后完全走的是兩個類型。

袁理身材瘦高，皮膚偏白，稍不注意就會駝背，手上的肌肉可能還沒戴的眼鏡重，那死魚眼不管到哪都是一個樣子，一副清澈的愚蠢。

而肖宇則是典型的體育生。他肩似鐵球，上身呈倒三角，總是昂首挺胸，走路時手臂橫著擺，仿佛時刻都在健美比賽。

著實讓人難以想象的是，這家伙居然是靠羽毛球特長生進的大學。

“你也到了！”肖宇咧嘴一笑，朝袁理背上猛地一拍，險些讓他吐血。

“咳咳……我剛到……”袁理捶捶胸口，努力讓自己喘氣舒服些，“你咋來的？”

“我前幾天就到了，坐火車，校隊要我們早點到校開始熟悉。”肖宇的大嗓門在這寂靜的街道顯得格外洪亮，“嗨，要不然我肯定叫上你一塊來嘛。”

袁理點了點頭。雖然他們從小學開始就是好朋友，但上高中分班后，肖宇主要忙著運動員訓練，袁理也要高考，他倆其實就沒怎么聯系了。

當二人得知對方都考上華夏科技大學時，樂得當晚開黑了一通宵的英雄聯盟，被各自的老媽暴揍。

在這突發的事件面前，袁理來到完全陌生的城市和大學后與所有人都失去了聯系。

如今在這兒碰到熟人肖宇，讓袁理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他不知該如何提起這次災難。先天的警覺告訴他，自己在黃鶴樓現場的事不能輕易告訴別人。

“你……你覺得這事兒怎么樣？”他試探地問。

“啥？什么怎么樣？”肖宇提問時嗓門完全不減，絲毫讓人感覺不到他的疑惑。

袁理拿出失靈的手機，晃了晃。

“我擦，你小子換新手機了？也不跟你爹說一聲！快給我玩玩！”說完，肖宇直接將他手機搶了過去。

搗鼓了半天，肖宇也沒開機成功，破口大罵，“你這手機，怎還認主？快給你爹爹打開！”

袁理眉頭一皺：難道肖宇手機沒失靈？

“可能是第一次見人怕生，你把你手機拿出來跟它攀個親試試。”袁理建議道。

“吾兒有理！”說罷，肖宇把自己手機掏了出來，戳了半晌，也不見亮。

“我草！你手機把我手機搞害羞了！”

袁理頗感無語。“大概不只是手機。你這一下午都干嘛去了？我猜學校里到處都出了問題。”

“啥玩意啊？我下午訓練去了，晚上跑了十幾公里順順腿，剛才過來準備買點……”肖宇頓了一下，大眼睛里閃著小小的困惑。

“對哦，我剛才過來發現所有店都關門了，還說咋回事……是今天還沒開學的原因嗎？”

“大概不是。”

袁理他們一直快走到宿舍樓，才看到街道左邊的操場區有人影活動，在廣闊的空地里顯得格外顯眼。

“去看看。”袁理指指那邊的藍色頂棚，幾個站著的學生正圍著一張桌子。

“同學你們好！”見袁理和肖宇到來，坐在人群背后的學生工作者探出頭來，“是新生嗎？”

袁理他們點了點頭，工作人員讓他倆在紙上簽了個字，然后把兩張打印的通行證遞了過來。

“兩位記得自己注冊時選的宿舍吧？這是東校區的地圖，你們找到之后給宿管阿姨看一下就能進去了。”

肖宇瞪著那張簡陋的紙條，“這啥啊？我是穿越回上個世紀了？我已經領了校園卡了啊！”

周圍的人都被他聲如洪鐘的氣勢嚇了一跳。工作人員耐心地解釋說，現在門禁系統沒法工作。

“這可真是怪事！”他倆走開后，肖宇還是沒搞明白咋回事，“昨天還好好的，今天莫名其妙搞這一出！”

袁理早就習慣肖宇這種神經大條的性格了。“你再回想一下，兄弟，你今天下午真沒遇到什么奇怪的事嗎？”

肖宇捏著下巴，像個體育生思考者似的想了一會，“真沒有了。”

“你記表沒問題嗎？”

肖宇甩甩手腕，露出專業高端的佳明255電子表。

“嗨害害，你怎么知道我換了佳明255？”他按了幾下開關，完全不見反應，“我草，買到假貨了啊！”

“不是假貨，你仔細聽。”

肖宇把耳朵湊上去，果然聽到了隨著按動按鍵響起的“滴滴”聲。

但是，響動的次數是隨機的，肖宇按一下，有時候響兩聲，有時候響三聲，有時候像要爆炸了一樣滴滴滴叫個不停。

“我嘞個吊，這啥情況啊！剛買來就壞了！”

袁理想了一下，再次掏出自己的手機。

“兄弟，我有個猜想……”

“不僅是我們的手機出了問題，學校的門禁，各種商鋪設施，還有你的電子表都出問題了，外面就連地鐵都停運了……”

“你沒發現，今天學校里人特別少嗎？明明今天已經是報道日，明天就要開始上課了。”

肖宇抬起頭想了想，“好像真是這么回事！好生奇怪！”

“更奇怪的是，我從下午到文漢時，周圍就已經出現這個問題了，不管我走到哪都是這個情況。”

“但直到現在，沒有一個人出來解釋到底發生了什么。”

寂靜籠罩著夜色下的二人，昏黃的路燈在樹影下飄忽閃爍，這盞亮起，下盞滅著，一路往地圖上宿舍樓走去，路燈忽明忽滅。

“手機用不了，行，那廣播呢？電視呢？都停了。甚至連紅綠燈指示牌都是亂報，文漢交通本來就離譜……”

“你說如果是市里出現什么巨大的電磁干擾，導致所有電子設備出問題了吧……這解釋聽著荒唐，但還不恐怖。”

“但如果是這樣，肯定會有官方人員出來做出解釋，維持秩序，大喇叭，貼報紙，甚至是挨家挨戶說明情況，都可能。”

“我們國家是個人口特別多的國家，政府也肯定有備用的服務器和通信設備，在狀況出現后迅速響應，立刻恢復運作完全不成問題。”

袁理深吸一口氣，神情沉重地看著楞楞的肖宇。

“但是，直到現在，我們完全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么。比如說你，甚至不知道出了狀況這回事。”

“我猜想，有什么動搖現代科技根基的事情發生了，某種從原理上摧毀所有現代電子技術的東西。”

“這種不可名狀的東西讓我們的社會倒退到了原始時代，彼此之間除了見面，說話，寫字以外，完全沒法交流。”

“所以，社會整體的運作模式才崩塌了，因為每個人只知道自己周圍出了問題，信息傳不出去，沒人知道究竟發生了什么。”

“更重要的是，這絕不是簡單的EMP攻擊，如果是人為制造的電磁干擾，現代社會用不到半小時就能全面恢復正常。”

“這一定是某種不可逆，從根本上就無法解決的事故。”

“那我們的物質世界，什么是根本呢？”

他們停住了，云朵在夜空中默默地俯瞰世間，像是尸體上一連串慘白的腫泡。

“你……你的意思……你是說……”肖宇不可置信地看著袁理。

“三體人打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