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凝雨扯扯自己松散的衣服把自己包的嚴實了些，隨后又貼心的為自己披上了師父的斗篷，留給她一臉笑意之后便離開遠去。

雪望著她的背影有些出神，手指把玩的杯子眼看就要摔倒，千鈞一發之時有一只貼心的手把它扶了起來。

“你也舍得讓她去？”

“但只有她能去。”雪收回手，不曾扭頭。

她看著她的身影漸漸消失在雪中，一點痕跡也沒有留下。

月從一開始就同雪坐在檐角，偷偷聽了這么一會才現身，她坐在她對面，順著她的視線看去，皚皚白雪看的人從心底生出些落寞來：“為何，不是還有玉沙？來的路上還看見玉沙找她呢。”

雪的面無表情讓月嘆了口氣。

雪瑞葉，字玉沙，是雪的首徒之一，也是雪凝雨的親弟弟，可是不知為何這兩個人之間的關系十分微妙，身為姐姐的雪凝雨格外不想與他親近，二人之間總是隔著什么東西令他們難以相近，以至于當初月第一次見銀粟發過那么大的脾氣還是因為玉沙。

但就算是神仙也會好奇一些東西，月也因此問過雪好幾次，可她不是閉口不談，就是扯東扯西，同樣是一臉的面無表情倒讓月有些不敢繼續問下去了。

雪起身，頭微微側向月那邊：“只有她才能讓他們都回來。”

“可你知道這其中代價，依舊舍得？”

雪轉回頭垂了眼眸。

她的心境原本猶如死水沉寂，卻被一粒水滴濺起漣漪，漣漪連岸終是握緊雙拳重復著：“只有她才能讓他們都回來。”

月察覺到她的情緒有些不太對，于是絕口不談剛剛的話題，她上前挽過雪的胳膊：“走，咱去看看她跑哪去了。”

雪凝雨正漫無目的的閑走，一股專屬于飯菜的味道從不遠處飄進了她的鼻間，她抬眼望去，正是掛著“美食房”牌子的地方，瞬間充滿了干勁。

美食房內，七八個弟子有男有女圍在灶臺菜板前忙活著自己手里的工作，還時不時看看坐在一旁椅子上的王明天，在他的面前菜已經快擺滿大半桌子，這個吃吃那個嘗嘗，眼里的它們仿佛都在冒金光，吃進嘴里那是嘛嘛香。

“小明天，來，你嘗嘗這個。”一個大姐姐端著一盤點心放在桌子上，隨后半蹲面帶喜悅摸著明天的頭，還沒摸兩下就被又來的人給擠跑了。

“哎呀，明天你吃這個，哥哥的拿手好菜！”

“哎你這家伙你擠我作甚？那邊那么大的空！”

“你別嚇到明天了好不好？”

在別人爭吵之余，一旁空出來的位置迅速跑來一人填補，只是這人兩手空空一來就在揉捏明天的小臉：“哎呦呦小家伙你怎么這么可愛啊。”

原本還在咀嚼的嘴巴被她這么一揉嚼起來更加的艱辛，可明天仍舊沒有停下的想法，因為實在是好吃極了，這樣大的規模在家里也就只有過年才會見到一次。

突然，他聞到了一股熟悉的氣味，于是他放下筷子掙脫在自己頭上臉上的無數只手奔著大門而去。

不少人被他的舉動吸引，看著他要開門于是都爭先恐后地幫他，門一開先是迎面一股冷風吹來，緊接著就看到他們的小神獸蹦跶著往前跑，邊跑還邊喊著“大姐姐”。

玉鸞門門規之一嚴禁鋪張浪費。

他們看著近在咫尺的師姐，又看著那一桌東西，眾人倒吸一口涼氣，于是在一瞬間達成共識，關門的關門，收拾的收拾，吃飯的吃飯。

雪凝雨蹲下身抬手擦去明天嘴角的食物殘渣，看到了房內眾人的舉動，裝作不知情的樣子朝他笑道：“好吃嗎？”

明天點頭很用力，眼睛睜得大大的：“好吃！大姐姐，你也去吃！咱們一塊吃！”

雪凝雨笑得眼睛彎彎，牽著明天緩緩走去，在眾人終于將一切收拾妥當后，門被打開了。

“師姐好！”

吼聲震天響，雪凝雨一時無言半天才緩過勁來，她看著桌上那一小盤點心，又看向眾人。

其中有幾個想打嗝硬生生給憋了回去，還有幾個低著頭擦嘴擦手的。

雪凝雨忍著笑坐在椅子上，明天見狀也挨著她坐下。

她指著桌上那一盤孤零零的點心看向明天問道：“你就吃了這個？”

王明天正要應聲，余光中看到了無數道目光向自己投來。

“嗯......嗯！哥哥姐姐她們做的，可好吃了，大姐姐你嘗嘗。”

雪凝雨笑著，右手在桌下輕輕一握，被放置在房內四面八方的凳子椅子都被拉了過來。

王明天興奮極了數了數正好八張。

“咱一塊再做點，不然除去你們那些吃撐的，沒吃飯的怎么辦？”

半晌，坐在房頂上的兩個人聞著飯菜的香氣悄悄落下地來，推開門對上了眾人的目光。

不知是誰喊了一聲。

“師父！快來吃飯！”

一幫子人嗡的一下涌了上去，雪、月兩個人幾乎是被推搡而去的，莫名其妙就落了座。

小孩子最是容易被環境的氛圍烘托，大家笑他也跟著笑，他一笑大家更是樂開懷。

在他們眼里，明天就像一只長了兩顆長牙的小老虎，水靈靈的眼睛虎頭虎腦的模樣小小一只惹人喜愛，吃東西時用自己的爪子使著筷子往自己嘴里送，毛茸茸胖嘟嘟的臉上吃東西時一動一動的，摸起來手感也是極好的。

雪凝雨給明天夾他夠不到的菜，臉上的笑一直在，有時在看見明天后還會轉變為偷笑。

當時因為背后的傷，導致法術不穩定在一進玉鸞門興許是下意識松了口氣原本變化成人的王明天卻變成了那只妖怪的縮小版，當時只是覺得太可愛就沒想著把他變回來了，索性就單獨給他施了術法讓他看自己以為是人就好了。

雪凝雨摸摸他的頭，軟軟的很舒服。

她的眼底映出一個小孩，他眉眼彎彎吃著其他人遞過來的吃的，塞得嘴巴鼓鼓的的，邊吃還邊開心的點頭，他的笑猶如春日暖陽，讓每個人心中的陰影都少了大半。

雪凝雨收回目光，神色有些變化，雪察覺到后探她欲念，卻在腦海中聽到了她的聲音。

“師父。”

雪不由得一頓，她知道她的意思，她一定是又在想那個人了。

也怪是自己多管閑事。

雪凝雨的嘴角微微上揚眼中卻沒有笑意，她感受到師父收了法力，可自己還是忍不住的想。

月坐在雪旁邊，往她碗里放了兩塊魚肉，身子往她那邊側了側悄聲道：“這小孩和小時候的玉沙真像。”

雪的余光看到窗戶外面站著一個人，她夾起碗中魚肉放在了月的碗中，筷子離去時還在上面輕輕敲了敲：“吃飯吧。”

傍晚，玉鸞門內寂靜萬分星月當空，仍有片片雪花淋落，眾人吃飽喝足各回各屋，月拜別雪后，偌大的門庭只有一人走過。

雪看著霧凇抬手觸碰，她不知道這該是什么感覺，于是愣愣地望著手上緩慢融化地水珠。

神該無情，這是廣為人傳也是亙古不變的道理，自己本是天地一物，吸收了天帝所撒下的神識這才有了神智最終一步步走到這里，可不知為何一想到她，自己的心就像這掌中水。

這到底是什么感覺？

“師父，我愿代替姐姐前去。”

雪收回手，聲音從身后傳來卻不曾轉身：“這件事只能她去。”

“為何！”雪瑞葉站起身，神色有些慌張，可眸中留存著怒色：“師父，若是姐姐前去她會死的！”

這里的雪在恍惚之間下大了些，雪落在雪上發出的聲音清晰圍繞在二人耳邊。

雪瑞葉設了結界，在這個結界里他們說話的聲音是傳不出去的。

他內心矛盾又不解，以師父為人她怎會不知姐姐去了就回不來了？可她既然知道又為何讓她前去？難道只是為了救那些被派過去的人嗎？

“不止。”雪轉身眼中似乎有了波瀾，“還有被遺落在這里的那些人。”

“舍一人，救眾生，這是神應該做的事情，而她之所以成不了神是因為她有太多難以割舍之事，你亦然。我之所以讓她前去是因為神器重回不止要斬其人形，更重要的是擁有一個心甘情愿的容器，神器穩定因果才會按部就班。”

“所以師父...難道你就舍得讓她去當那個容器嗎？”

雪瑞葉看著師父，她依然是一副面不改色、任何事都無所謂的表情，這個世界上沒有她所在意的所在乎的，他很早就知道了，可他沒想到師父竟然可以做到這份上，自己和姐姐是她親自帶進門的，他自以為是神也會有感情。

可當他聽到這句話時，內心那個聲音振聾發聵。

他錯了，神本無情。

雪看到了他眼中的怒火，亦看到了一旁不知何時下起的鵝毛大雪。

二人的沉默仿佛都讓自己內心的某個念頭出現了裂痕。

“可是，只有這么做他們才能回來，舍一人救眾生是神應該做的事情。”雪喃喃道，她有些出神。

師父的教導縈繞在耳畔，那是她從誕生時就跟在身邊的人，他的話就是神諭，他教導她們身為神應當摒棄雜念無欲無求，這樣才不會被有心之人利用以至于釀成大禍。

神無情并非絕情，是為了救更多的人，這也是她一直遵守的信念，也會是永遠。

最終二人不歡而散時落下的大雪已然到了腳踝。

雪不予理會，飛上檐角輕身落座。

她望著漫無邊際的星夜，一個人坐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