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兩點,八中西側教學樓二層盡頭拐角處的那間教室里,一位梳著高馬尾、身著oversize西裝、腳踩黑色高跟鞋的瘦高女人正揮動著手里被卷成長筒狀的地理書,口吐蓮花,吐沫星子橫飛。
坐在第一排、女人正對面的矮個黑皮膚男生無奈的默默舉起課桌上的地理書,將它擋在臉前,隨即,轉過頭,沖后面憋笑的同學們飛快得扮了個鬼臉。
以往的沈年年一定會是看熱鬧的其中之一,可惜,今時不同往日,現在的沈年年不是一般的沈年年,是穿越的沈年年;是知道自己不努力就會變成二本土木女的沈年年;是剛剛經歷大學畢業海投并備受打擊的沈年年,此時的她,正在和物理大題較勁。
憑著一腔熱血,再加之月考即將到來,接下來的兩周,她開啟了上午理科課認真聽;下午文科課背單詞、寫作業;晚上回到家對著又陌生又熟悉的知識默默祈禱的日子。
小屋里、臺燈下,沈年年鄭重的攤開物理練習冊,表情嚴肅,她的手掌合攏成碗狀,不停的將練習冊上方的空氣撈起,想象知識正灌入她的大腦。
一套流程下來,她信心大增,瀟灑的拿起筆,逐漸在物理的海洋里迷失了自我。
很好,澆灌失敗。
癱倒在書桌上,她胡亂的揉了揉頭發,回想起幾分鐘前自己的幼稚行為,覺得又好氣又好笑,大概真是穿越久了,連心理都退化到了學生時期。實在是想不出來求解方法,沈年年用小猴搜題草草抄了個過程,決定明天去班級問一問周邊的同學。
第二天早自習,在她和老姜的大眼瞪小眼里,沈年年知道,她只能寄希望于物理成績略勝他們一籌的相涵東。幾分鐘后,二人期待的主角正式登場,相涵東邁著自信的步伐走進教室,書包被他甩得左右直晃,他故作玄虛的探頭看了一眼擺在老姜桌上的練習冊,隨后大喜,“這不是老師昨天講的類型題么!這不手到擒來。”手一抬,伸到沈年年面前,“速速給爺遞筆。”
相涵東理科思維很好,人又聰明,學起東西來一點就通。但對于這道題,沈年年是萬萬不相信他做得出來的,她無語的從筆袋里隨便抽出一支拍到他手里“你最好會。”
“對,不然我連著你倆一起抽。”老姜附和。
沈年年一邊點表示尊敬一邊看著相涵東一溜十三招的畫受力分析,幾秒后才反應過來“為啥還抽我。”
“心情不好,庶民同罪。”老姜中二病發作。
“你這是什么歪理。”沈年年不服,動手搶了老姜的筆袋。
一場大戰即刻打響,兩個人你搶我一下,我拍你一下,誰也不服誰。身后傳來窸窸窣窣的衣服摩擦書包的聲音,沈年年下意識的將凳子往里串了串,那道身影卻停在了老姜桌前,頭頂上傳來聲音“我會。”
沈年年抬頭,面前是余呇川那張剪短了劉海的臉。
他表情淡淡的,連厚重眼鏡框后的那雙瞳孔顏色都淺淺的,看不出情緒。
沈年年努努嘴,沒接話。倒是她旁邊的相涵東聽到這話立馬如獲大釋,他轉頭對著沈年年他們兩個狡黠的嘻嘻一笑,隨后對余呇川說“好兄弟,你來。”
聞言,沈年年鄙夷。但奈于忙著聽題,只給了他一個大白眼。
余呇川皺眉,伸手道“橡皮。”她連忙回神,掏出橡皮遞了過去。“要先看成一個整體,再看局部……”余呇川推了推眼鏡,邊說邊畫。
不管是過去還是現在,沈年年都覺得余呇川天生就該當老師,他講題喜歡講步驟講題眼,不會單單拘泥于這一道題,思路清晰步驟嚴謹,是無數學生夢寐以求的那種老師。不出意外,一道題下來,三人紛紛被折服。
余呇川手指慢悠悠的點著桌子,問道“都聽懂了么?”
這熟悉的動作讓沈年年想起以前余呇川給她講題的時光,她下意識的連忙點頭“懂了懂了。”
沈年年拿著練習冊轉身坐回座位,腦海里不由得想起上一世與余呇川的相遇。
大二時,沈年年迎來了自己大學期間的第一個實驗課——結構力學實驗課。
說是實驗課,但對沈年年這個國賽、省賽都不參加的咸魚來說,沒有考試、只用寫寫實驗報告的實驗課,就是水課罷了。再加上結構力學的實驗室只有一個,但是學結構力學的專業卻很多,不得已,為了彌補教學資源的不足,實驗課往往都是兩個班級擠在一起上的。
土木一班和土木二班一起上,而沈年年所在的土木三班就只能和工程力學一起了。工程力學是一本專業,他們班的學生都喜歡坐在前面,并且積極回答老師的問題,相比之下,被用來調劑的土木專業學生也都很自覺的坐在后排、安安靜靜的耍手機。
摸魚摸的很順利,每一節實驗課,沈年年都很快樂,直到老師通知:下周收實驗報告。
望著一整本都空白的實驗報告,沈年年瘋了。好在,她整個寢室的小朋友們都不爭氣,于是,整個寢室都陪她一起瘋。
趕進度做實驗迫在眉睫,寢室四個人一合計,17個實驗,一人四個,剩下的一個統一抄別人的。
在實驗室遇見余呇川的那一天,沈年年覺的他是在發光的。因為此時的他,正在做<拉脫法測量液體的表面張力系數>的實驗。
嘿,你說這不巧了?這也正是沈年年來實驗室的原因所在。
沈年年心里樂開了花。
于是,對實驗一竅不通的沈年年厚著臉皮,站在人家旁邊,瞪個大眼珠子的偷師學藝。
沈年年的厚臉皮指數隨著時間與日俱增。后來,一有些細節她離的遠沒看到,她就跑去問人家。
余呇川起初很驚訝,慢慢的,也就適應了實驗室里,有她這個十萬個為什么的存在。
那時候,沈年年印象里的他,戴著銀色的半框眼睛,說話慢悠悠的,眉眼彎彎的透漏著溫暖的光。
之后的實驗,可以用順利來形容,四個實驗,沈年年只做了兩個,另外兩個,是熟絡了以后,沈年年照余呇川抄的…
“你知道光腳的不怕穿鞋的這句話么?”老姜懟她。
不得已,沈年年從回憶里抽離,她帶著幾分敷衍的回道“聽過。”
“那你知道光腳的怕什么不?”老姜沖她挑眉。
“怕什么?”她問
老姜伸手指了指右側,沈年年順著他指的方向望去,向涵東正站在余呇川的座位旁邊,摟著人家稱兄道弟“你知道橋外區扛霸子不——就是我,以后我罩你哈,哥你就教我物理就行,我們幫派比較喜歡學習…”
沈年年撇嘴,心理按罵“狗屁橋外區扛霸子…”
耳邊傳來老姜吐槽的聲音,“光腳的怕臉皮厚的。”沈年年沒忍住笑了,她想,自己以后能臉皮這么厚,肯定也是得了相涵東的真傳。
中午,沈年年散步回來,發現桌子上多了一本筆記,疑惑的翻開,字體蒼勁有力、很是秀氣,雖然沒有名字但沈年年一眼便認出是余呇川的。
她隨手翻了幾頁,里面將每一種題型都進行了歸類,重點的解題思路還被筆記主人勾畫了出來。其中甚至還有些一段時間以后才要學的類型題。
看了一眼斜后方頭也不抬的那位,沈年年將筆記遞過去“你筆記落我這里了。”余呇川似乎在做題,頭也不抬的回道“多謝。”
“別老不喜歡寫名字……”之前他那本實驗報告就差點因為不寫名字,被她拿去了,還好是被她拿走了,這要是別人拿走,不還他,他都沒地方哭去。
草稿紙上滑動的筆尖停頓,下一秒又飛速運轉起來,“你怎么知道這是我的?”對方問。
額,沈年年瞬間大腦宕機,嘴又不經大腦,自己發言道“我一看就是你的,字跡驚為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