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黛林娜心中忐忑時，陸羽早已捋清了許多他曾經沒在意或已經淡忘的劇情，在心中拼湊出這個十五年前的劇情的大概。

陸羽不急不緩的開口說：

“是的，大祭司閣下，雖然我暫時沒有確實的證據證明黑龍?zhí)羝鹆艘粓龇踩说膽?zhàn)爭，但我能證明阿斯曼爾在使用足以打破自然平衡的力量。”

為首的精靈，也就是大祭司女士聞言皺起眉頭，嚴肅問道：“打破自然平衡？你可知這幾個字對于精靈的含義？”

一旁的另一名男性德魯伊更是直接用慍怒的口吻訓斥：“自然的平衡牢不可破，年輕的人類，你太小瞧自然母親了。”

陸羽對精靈的反應并不意外。

相比于因為不懂人類語言而一臉困惑的守護者奧利辛，這位更為雄壯的德魯伊的反應才正常——只要涉及自然母親，閑適的精靈們就會變得敏感而具有攻擊性，德魯伊們尤其如此。

陸羽篤定點頭，立刻拿出玩家們最擅長的演技，用不卑不亢又不失尊重的語氣說道：

“贊美自然，正因為我清楚自然母親的力量，所以才會如此急迫。

我們人類無論是作為自然循環(huán)的一部分，還是出于神圣盟約的約定，同樣有義務排除一切危害自然的可能。”

陸羽的話果然讓兩位懂得洛諾恩語的精靈領袖臉色稍好，開始向同伴翻譯陸羽的話。

于是有雄壯德魯伊充當著同聲翻譯，陸羽繼續(xù)說道：

“眾所周知，死靈法術最早來源于龍族，是十年前龍語法師為復活同伴而研究的失敗產物。”

精靈們臉色古怪，他們一直以為這是個秘密，但想到連人類都知道這一秘密了，說是眾所周知也沒什么問題。

不理會一臉恍然加震驚的黛林娜，陸羽繼續(xù)說道：“雖然后來龍族中止了這一研究，但仍有不死心的龍族將一些死靈魔法的學識傳播到阿斯曼爾，進行秘密研究，然后也就有了各位在這里監(jiān)視阿斯曼爾的調查團和觀察站。”

精靈們也震驚了。

他們確實是神圣議會派駐于此的觀察者，秘密調查阿斯曼爾也是任務之一，但既然是秘密調查，眼前的人類又是如何知道的？

沒等精靈們發(fā)問，陸羽自顧自說道：

“相信各位比我更清楚，阿斯曼爾的背后一定有龍族插手，然而因為一直沒能抓到證據，只能眼睜睜看著阿斯曼爾在十年間天翻地覆。

各位一直遵守神圣盟約，是因為阿斯曼爾一直沒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然而要我說，阿斯曼爾從人類城邦擴張成人類與亡靈共存的帝國，這看似符合黑鐵種族追求力量的邏輯，實則本身就是一件違反自然的事情。”

陸羽說這么多，只是為了讓精靈們知道他不是什么都不懂的人類土著，讓他接下來的話更有說服力。

精靈們已經對陸羽的話信了七八分。

正如陸羽所說，他們調查阿斯曼爾的過程中確實受到過許多阻礙，阿斯曼爾的發(fā)展離不開神圣議會上層權力的保護。

“別賣弄見識了，你覺得哪里違反自然？”雄壯德魯伊催促道。

陸羽很滿意精靈們求知的表情，他也不賣關子了，直接解釋道：

“人類確實追求力量，但趨利避害才是智慧的本能，無論是什么樣的文明，都永遠在尋求一個總體的幸福。

然而死靈魔法欺騙了阿斯曼爾，他們?yōu)槟切┍揪涂床坏叫腋Ｎ磥砼c光明前途的人帶來力量，卻進一步惡化了其他人追尋幸福的環(huán)境。

使用死靈魔法的人用生命換取短暫的力量，剝奪他人的生命，而其他人要想保住生命，就不得不同樣先獻祭生命，被迫學習害人害己的死靈魔法。

所以，這真的是人類在主動追求力量嗎？這樣一個永遠只會惡化的生存環(huán)境，已經打破了自然的循環(huán)！”

陸羽的話讓精靈們面面相覷。

作為白銀之民，精靈們天生認為人類是落后且混亂的，然而經過陸羽這么一說，他們才意識到任何智慧種族都有著相同的特點。

女祭司若有所思的點頭，高大德魯伊卻頗為不屑，他嗤笑道：

“任何違背自然的行為都只是暫時的，或者說這也是自然的一部分，正如阿斯曼爾如果繼續(xù)擴張，就必然會遭到反抗與阻攔，自然母親遲早會矯正他們的過錯。”

陸羽瞇了瞇眼，他不知道對方為何對他抱有如此大的敵意，但這種典型的頑固派發(fā)言成功讓陸羽燃起辯論欲，陸羽遂報以同樣的不屑：

“那么【遲】與【早】之間的代價呢？如果黑鐵之民無力阻攔，阿斯曼爾的力量會像滾雪球一樣壯大，等到死靈魔法如瘟疫般擴散，黑鐵之民的土地全部化為焦土，阿斯曼爾的下一個目標又該是誰？”

高大德魯伊被陸羽的態(tài)度激怒，他強自鎮(zhèn)定，氣極而笑：

“你不會想要告訴我，黑鐵之民的戰(zhàn)爭會影響到白銀和黃金的子民吧？

收起你的小心思，人類，你只是想騙我們參與戰(zhàn)爭，但神圣盟約在上，我們不會插手黑鐵之民的戰(zhàn)事。”

陸羽也笑了。

對方說不過，就用傲慢與不接受的態(tài)度來堵住對方的嘴，為這場辯論畫上一個不公平的句號。

然而吃悶虧從來不是陸羽的性格，既然對方不講武德，那就別怪咱不講素質了。

“素來聽聞德魯伊都是賢者，今日所見卻不及耳聞，你到底是連黑龍族這么簡單的陰謀都看不出來，還是壓根就被黑龍族收買了？”

這句話徹底激怒了高大德魯伊，對方滿眼赤紅的化身為一頭巨貓。

說是貓也不太恰當，只能說是外觀介于獵豹和獅虎獸之間的巨大貓科動物，是德魯伊獨有的化形形態(tài)。

玩家將這種形態(tài)的德魯伊稱為“貓德”，一般有刺殺和狂戰(zhàn)兩種發(fā)展方向，顯然這高大德魯伊屬于后者，而且對于情緒控制很不到家。

陸羽更是毫不隱瞞自己臉上的鄙夷，這讓原本想威懾陸羽的高大德魯伊更加狂怒，在一旁女祭司和其他精靈始料未及的目光中一下撲倒陸羽，腥臭的巨口發(fā)出憤怒的低吼：

“人類，你膽敢侮辱我對自然母親的忠誠？”

陸羽躺在地上，卻好整以暇的用手扇了扇對方的口氣，譏笑道：

“別一口一個人類的，我叫布蘭克，來吧，咬死我，像一個真正無腦的野獸那樣，用你那難以自持的憤怒來維護對自然母親的忠誠。”

這滿是嘲諷的一句話卻仿佛讓對方冷靜了下來，在守護者化身魔熊的阻攔下，貓形態(tài)的德魯伊憤憤的一推陸羽，讓陸羽在地上劃出兩三米去，然后變回了高大的精靈形態(tài)。

“布蘭德？我記住你了，你是第一個敢激怒我的人類，但我很好奇，你為何不像曾經的使者那樣卑躬屈膝，反而敢一再挑釁我們？”

“你們？不不不，只是你而已，而且是你先挑釁我的——用你的傲慢與無禮，這不得不讓我質疑你對自然母親的忠誠，另外，我叫布蘭克。”

打架雖然贏不了，但吵架絕對不能輸，陸羽從來不慣這些精靈的臭脾氣。

眼看高大德魯伊的情緒又要失控，女祭司連忙站出來主持大局：

“布萊克…”

“是布蘭克。”陸羽糾正。

“布蘭多……”

“布蘭克，謝謝。”

女祭司頓了頓，她目光復雜的看向陸羽，直接跳過了稱呼的環(huán)節(jié)，說道：

“你剛才說到黑龍族的陰謀，究竟是怎么回事？”

陸羽張了張口，欲言又止。

他本來想把黑龍族的野心和一些證據，當作自己的推測說出來。

但按照高大德魯伊表現出來的性格來看，無輪什么樣的推測都只是推測，是沒有說服力的。

而陸羽所知道的證據都很隱秘，需要先說服對方去實地調查才能取證。

于是一番思想斗爭后，陸羽決定攤牌了：

“我曾在夢中看到了一些未來的畫面，按照你們的說法，這或許是一場預言。”

見精靈們露出既意外又有所預料的表情，陸羽滿意的繼續(xù)說道：

“我看到遠在納達伊爾的世界樹在瘟疫中凋零，美麗的希斯菲妮殿下被復生為女妖，被黑龍奴役著殘害自己的同胞……”

“夠了！”

“住口！”

大祭司和高大德魯伊同時色變，阻止了陸羽繼續(xù)說下去。

納達伊爾的世界樹是所有精靈的圣樹，也是所有世界樹的母樹，精靈們相信世界樹的根須連接著所有的森林，指引精靈們在死后回歸圣樹的懷抱。

而希斯菲妮更是生活在精靈圣地的上層精靈公主，無論是樹精靈、風精靈還是高傲的上層精靈，精靈們無不被她完美的容顏折服。

沒有精靈能接受世界樹的凋零，也沒有精靈愿意相信希斯坦妮公主會遭遇不測，這對于精靈們來說簡直就是想都不能想的噩夢。

“先不論真假，那只是一個可笑的夢！你難道就想憑這個讓我們相信你嗎？”雄壯德魯伊幾乎是咬牙切齒的說道。

陸羽卻并未感到生氣或挫敗，對方的反應恰恰說明這是對方心底最害怕成為現實的事情。

于是陸羽直接開啟神棍模式，將記憶中關于劇情的內容一股腦說了出來：

“可笑嗎？但我不只夢到了這些，我還夢到阿斯曼爾的顧問都是黑龍，他們化形成人類的樣子操縱著這個國家的命運。

我還夢到阿斯曼爾會在接下來幾天攻占洛諾恩的邊城，而洛諾恩的使節(jié)還要卑躬屈膝的送出“補償”，與阿斯曼爾簽下恥辱的條約。”

陸羽故意挑選一些可以印證的事情講，他越說越快：

“而阿斯曼爾在不久之后，還會拿出連你們都感到恐懼的武器——魔能火炮和骨龍，到時候你們再想阻止也已經晚了。”

陸羽的話讓雄壯德魯伊嗤之以鼻，他仿佛終于抓住陸羽是騙子的證據，嗤笑一聲：

“讓我們感到恐懼的武器？這樣的武器不可能一夜之間出現，而我們對阿斯曼爾的觀察從未間斷，根本就沒有發(fā)現任何與這些有關的東西。”

陸羽露出一個得逞的譏笑，“沒發(fā)現嗎？那記好我接下來說的話。

只要你們現在去魔山塔城的鑄造區(qū)，就會知道那里的大地精們正秘密為阿斯曼爾打造零件，

只需要一萬枚金幣，那些毫無職業(yè)道德可言的地精就會將訂單圖紙雙手奉上，甚至讓他們將打造好的零件交到你的手上。”

“一萬枚金幣？”雄壯德魯伊怒視著陸羽，打斷道：“開什么玩笑，我們變賣整個部族也拿不出這么多金幣！”

“別著急，聽我說完。”陸羽不疾不徐，繼續(xù)說道：“但你們是白銀之民，而且被授予神圣議會的權柄，所以你們只需要以觀察的名義

將零件帶給我，我會為你們制作靈能灌注裝置，這種裝置可以將靈魂碎片儲存起來，也可以將靈魂碎片注入死物，讓死物也擁有扭曲的智慧。”

陸羽的話讓精靈們不寒而栗。

靈魂對于精靈們來說是自然循環(huán)最重要的一部分，他們相信自己死后的靈魂會回歸圣樹，并隨新生命的誕生重新回歸世間。

“這實在太惡毒了！怎么會有如此邪惡的裝置？如果真如你說的那樣，那無論阿斯曼爾的背后是否有黑龍插手，我們都不能允許這樣的裝置誕生。”

陸羽抿了抿嘴，對精靈們事不關己高高掛起，事若關己重拳出擊的作風毫不意外。

他知道精靈一直瞧不起人類，認為人類就是一群自私自利、目光短淺的未開化野蠻人，但哪個文明又不是從這一階段發(fā)展起來的呢？

更何況，精靈族存續(xù)了上萬年，除了上層精靈發(fā)展出幾乎沒有階級流動性的封建帝國，大多數精靈竟然還在沿用古老的部落制，甚至把科技發(fā)展視為褻瀆自然的邪門歪道，這在陸羽看來才是真正的未開化。

也不知道白銀種族的魔法天賦還夠他們吃多少年的老本？

帶著這樣的看戲心態(tài)，陸羽表面上稱贊了精靈們的明智與果斷，然后十分自然的拿起一旁桌子上的點心吃了起來。

反正對于精靈們看說，食物只是消遣，而不是生存的必需品，況且陸羽本來就是忍著饑餓被迫開會的，說心里一點不舒服都沒有是不可能的。

黛林娜有些眼饞的看著陸羽吃得很香的樣子，卻是不敢像陸羽一樣造次，她現在已經徹底將陸羽當成另一個物種的存在了。

陸羽自顧自拿起點心旁的石碗頓頓頓喝了個干凈，立刻感覺整個人開始暈乎乎的。

“糟了，這是魔泉！”陸羽后知后覺，但為時已晚，一種豪氣干云的氣魄直沖腦門，讓他狠狠一拍桌子。

在精靈們一言難盡的眼神里，陸羽遞給黛林娜一塊點心，大咧咧道：“想吃就吃！不用客氣，精靈是很講究待客之道的文明種族，他們不會只問問題而讓我們餓肚子的。”

陸羽的話讓大祭司嘴角略微抽搐，不由多看了陸羽一眼。

她想說這些糕點都是追求者為她精心準備的，她不打算接受追求才留在盤子里的，但出于對精靈族顏面的維護，也只能默不作聲。

但一想到那位追求者大概要誤會什么了，大祭司因為自己忘記人類需要進食而產生的慚愧的情緒就煙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對陸羽的不滿。

“所以我才不喜歡與人類打交道。”大祭司用古代精靈語悄悄跟一旁吐槽，但她顯然小瞧了陸羽對古精靈語的學識。

陸羽自然不會與對方做口舌之爭，但等他拿起點心旁的石碗喝了一口水，立刻感覺整個人開始暈乎乎的，一種豪氣干云的氣魄直沖腦門，讓他嗤笑一聲，用龍語跟戴琳娜說道：

“吃飽了嗎？跟精靈可別客氣，。”

這話說得在場的精靈都是一愣，要知道古精靈語不同于樹精靈語，是跟龍語同源的古老魔法語言，就連樹精靈里都沒幾個人說得好。

而他們更想不到，陸羽說得最好的恰恰就是龍語，龍語對于職業(yè)玩家來說就跟第二母語一樣，他跟守護者奧利辛溝通時說的樹精靈語，主要就是先由龍語推演成古精靈語再推演來的。

他們這才徹底收起輕視，用一種探究的目光看向陸羽。

“假如不是龍語護符不會出錯，我都要懷疑你是一頭幼龍變的了，你為什么會說古精靈語？”

陸羽端起精致的石碗，他喝了一口甘甜的魔泉水，忽然升起一絲惡趣味，用流利的龍語說道：

“有沒有一種可能，是你的龍語護符不夠高級？”

此言一出，陸羽自己都驚了，他怎么會如此愚蠢的暴露自己會龍語這個最重要的秘密？

陸羽瞪著眼前盛滿魔泉的石碗，如醉酒般晃了晃腦袋，然后一頭暈倒過去。

醉倒前，陸羽的心中只有懊惱——他早該想到這碗里裝的是魔泉的，都怪那點心太噎人，讓他一口悶了才覺察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