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泠媽媽對于我給出建議的回復令我很吃驚，她居然拒絕了打離婚官司。

我百思不得其解，明明我提出的建議對她沒有任何壞處，但是她還是拒絕了，我唯一的解釋便是她不愿意接受我們過多的幫助。

當然也有可能是她不信任我們，但是她仔細想想便能知道，我們并不能從她身上得到什么利益。

“算了，人家不愿意，你也不能強求人家。”媽媽這樣對我說。

但是我不想就這么算了，我想再試著說服她。

懷著這樣的心態，我在向白泠媽媽提出起訴建議一周后又來到了白泠家，依然是一個周末，白泠媽媽已經出院了，至于醫藥費，她不顧爸爸媽媽的反對，向我們打了欠條。

這一周我是真的身心俱疲，不僅要思考說服白泠媽媽的話術，還要應對拉爾緹婭的問題，這小貓娘仆人的工作學得很快，但我擔心的問題還是出現了，拉爾緹婭和我的距離過近了，其實我不是很在意，但薇拉在意啊。既不能讓拉爾緹婭害怕我，又不能惹惱薇拉，這個難題真的讓我無比頭疼。

真是后悔當初濫發慈悲了，弄了這么個燙手山芋回來。

所以，當我敲響白泠家的大門時，處于一種比較煩躁的狀態，如果我現在是杰里科的話，一定是沒有人敢靠近的。

但畢竟我還是來勸說人家的，最后我還是收拾出一副笑臉，裝出我早已得心應手的模范乖孩子的模樣。

白泠媽媽開了門，見到我有點意外，白泠則是十分驚喜，綻開笑臉朝我跑過來。

“阿姨，我和您有些話要說。”

聽到這句話，白泠媽媽就明白我來的目的了。

“這些話你不能聽，老老實實呆著，不許偷聽，不然我不理你了。”我轉向白泠，小姑娘一如既往地聽話。

白泠的家，有沒有三十平米都難說，擁擠破舊，進門是一條狹小的廊道，門口右手邊是衛生間，一間主臥一間次臥，沒有客廳，一個小陽臺當做廚房。

白泠媽媽把我領進了次臥，鎖上了門。

“阿姨，您知道我來是為了說什么吧？”沒有了白泠，我也卸下了偽裝，以防她聽見，我刻意壓低了聲音。

“慕之，我真的很感謝你們家，但是我已經欠了你們家很多了，不能再讓你們幫我了。”

“您不想離開他嗎？”

“怎么可能不想呢？”

“那為什么不能讓我們幫您呢？這件事對您有利無害，我們也沒有什么特別的目的，您也清楚，您給不了我們什么。”我思考過后，還是決定直接把我心里的想法表達出來，畢竟我只有三歲，無論說話多扎心也無所謂，只有真誠，才能得到人的信任。

“我不是不相信你們，只是我真的不能再接受你們的幫助了。”

“我也說過，您自己怎么樣我管不了，也不在乎，但白泠是我朋友，我不能眼睜睜看著她遭受家庭暴力。”我又搬出她的女兒，言外之意是：我都看不下去了，你一個當媽媽的能忍？

“慕之，我真的不能……”

“阿姨，”我毫不客氣地打斷了她，“您真的忍心讓白泠的童年留下陰影嗎？”

“我當然不愿意……”

“那您就應該做點什么，而不是像現在這樣默默忍受，您既然敢于去替白泠擋下那些暴力，那么您為什么不能站起來反抗呢？更何況，您不是孤軍奮戰。”

我這話多少有些道德綁架的意味了，但哪怕是道德綁架，我也要把她拿下。

“慕之啊，阿姨也跟你說實話吧。”白泠媽媽長嘆一聲，“你們的建議很好，但我也有我的尊嚴，我們家條件不好，但是我們不是乞丐。”

“所以您認為我們是在施舍您？”

她沒有否認，就是肯定。

這我也確實難以反駁，我們這種不求回報的幫助，在某種程度上講，就是施舍。

好吧，我承認我疏忽了，我把白泠媽媽和艾爾維拉大陸的人們等同起來了。艾爾維拉大陸生產力不發達，人們連生存都困難，至于尊嚴道德什么的，都是上層的人們才會考慮的，而這個世界的人們顯然不一樣，即使是白泠這樣的家庭，也能勉強維持溫飽，自然會有更高層次的追求。

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筑，真是人類社會的真理。

但我依然不打算放棄，繼續道德綁架她。

“話雖然這么說，但我認為，在家庭暴力面前，您不應該保持緘默。”

“這我也明白，我只是……不想接受別人的幫助，我們自己家的事，還是我們自己解決吧。”

她的語氣十分堅決，我知道，我注定失敗了。

“既然如此，那我也不再強求您了，如果您改變主意了，我們隨時愿意幫助您，也歡迎您和白泠常來我們家。”

既然不能幫她們解決問題，至少給她們提供一個庇護所吧。

“慕之，謝謝你，你真的很善良，能遇到你，真的是我們的幸運，你們家為我們做的已經足夠多了。”

她說足夠多，但在我看來真的不夠多，我想把白泠從水深火熱中徹底拯救出來，但在這個時候，我讓步了。

在我看來，所謂的尊嚴對于人來說并不是必要的，能保持尊嚴的人固然值得尊敬，但也僅僅是值得尊敬而已，固守尊嚴往往會使人吃虧。

就像我，為了達到目的會不擇一切手段，何止尊嚴，我連自己的道德底線都可以丟掉，只為讓自己，讓自己在乎的人和事物獲得最大的利益。

我不知道，白泠媽媽后來的遭遇算不算她為固守尊嚴付出的代價，也不知道她在那個絕望的時刻是否后悔過拒絕了我的幫助。

但無論如何，我尊重她的選擇。

“來都來了，你帶泠泠出去玩一會吧。”眼看我要走，白泠媽媽對我說道。

“嗯。”我簡單地應了一句，出去招呼白泠了。

小姑娘確實沒偷聽，興高采烈地跟我下樓去了。

我們玩著小區里的健身器材，我看著露出天真笑容的白泠，眼中是滿滿的擔憂。

我沒能幫她逃離這個魔窟，日后也是以一種極其慘烈的方式將她拖了出來。

我不知道白泠媽媽是否后悔過自己在這一天的這個決定，但我確實后悔了，后悔自己沒再堅持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