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啊，從來都不是鋪好紅毯讓你一路小跑的。就拿語文老師李剛來說吧，他的出現，就像是在我那平淡無奇的世界里，突然扔進了幾顆彩色糖果，還帶點神秘味兒。

李剛這家伙，三十歲的臉愣是長成了五十歲的模樣，一頭光亮的光頭，眼睛里閃爍著那種既聰明又帶點狡猾的光。他特別喜歡拉著我聊天，問些稀奇古怪的問題，搞得我腦袋瓜子嗡嗡的，不過倒也真讓我開始對世界多了幾分思考。

“嘿，谷峰，你說妖和人有啥子區別嘞？”李剛又開始扯淡。

“妖嘛，肯定是壞的，人嘛，當然是好的啦?！蔽乙槐菊浀鼗卮?。

“你個傻小子！”李剛瞪大眼睛，那眼神兒跟發現新大陸似的，“妖啊，那是吸取日月精華的，活得越久道行越深，就像那千年的王八，哪里懟得過萬年的老龜喲。人嘛，吃五谷雜糧，好日子沒幾天，一眨眼兒，嘿，死個毬?！?

一天午后，陽光曬得跟不要錢似的，李剛又拋出個讓我心里咯噔一下的問題：“豆芽菜，你說說，咋樣能讓那關在鐵籠子里的猴兒傷心？”

老李邊剔牙邊晃悠過來，正午的太陽把牙簽照得跟微縮版的金箍棒似的，在地上拖出一道道光影。

“你就告訴它一條真理：公猴啊，得配母猴。然后再告訴它，嘿，籠外頭正好有那么一只呢?！崩侠钫f著，雙手還做了個用力搖晃的動作，然后嘆了口氣，“哎呀，可惜啊，那鐵籠子牢得跟啥似的，想出來？門兒都沒有！”

我早就習慣了李剛這愛搞怪的性子，只是嘿嘿一笑，心里頭卻暗暗琢磨著這些問題。

到了晚上，夢境就像老朋友一樣準時來訪。我仿佛真的看到了那只無助的公猴，右臉頰似乎還被母猴的爪子輕輕撓了一下，雖然看不見傷痕，但心里頭卻隱隱作痛。我又仿佛自己變成了那只公猴，被困在冷冰冰的鐵籠子里，四周是無邊的黑暗和孤獨。我拼命地掙扎，卻只是徒勞無功。

就在這時，那只母猴再次張牙舞爪地撲向我，它鋒利的指甲間還殘留著絲絲鮮血。隨著母猴的逼近，我驚奇地發現，它的臉龐竟然與范思怡——班里最美麗的女生驚人的相似?？謶肿屛覝喩眍澏?，我想要逃避，卻發現自己動彈不得。就在即將遭受“毒手”之際，我終于從噩夢的枷鎖中掙脫出來。

午夜時分，我突然驚醒，發現我身上那條破舊的內褲已需要處理了。無奈之下，我只得光著下身，匆匆套上褲子。由于宿舍里沒有衛生間，我只得小心翼翼地溜出房間，借著月光，在水龍頭前清洗那條內褲，然后悄悄帶回宿舍晾干?？磥?，明天又要面臨沒有內褲可穿的尷尬了。

回想起初中時，我們的生物老師是個剛從師范畢業的小姑娘，性格十分靦腆。在教到生理衛生那幾節時，她只是支支吾吾地讀了一遍課文。我們也沒有復習，知道她不好意思提問這方面的知識。有時調皮的男生會故意起哄，主動要求回答這類問題，把年輕的女老師臊得臉像塊斗牛的大紅布。后來生物老師嫁給一位生意人，后來又離婚了，再嫁再離，前后生了四五個小孩。

在我們那個小縣城，人們的思想相對閉塞保守，我的性啟蒙來自于黃金來。他的多金老爹買了一臺DVD，可以雙碟同放。不知道黃金來從哪里搞到一碟成人片，我們幾個要好的男同學做賊似地瞻仰，比聽課認真百倍。黃金來緊張得右手冒汗，緊緊攥著遙控器，把聲音關掉，還不時警惕地瞥向臥室，因為他媽媽正在里面縫衣服。我們幾個都看得面紅耳赤，鼻孔冒著粗氣，其中一個同學還因為激動而不停地放屁。那一次并不光彩的看片經歷，對我產生了極為深刻的沖擊，讓我對世界的理解都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除此之外，我對性知識的認知實在有限。某個時期，我無意中發覺，給身體某部位施加一些壓力會給我帶來一種莫名的快感。于是，在娛樂資源匱乏的日子里，這成為了我學習之余的一種消遣。由于缺乏正確的指導，我并未意識到清潔和衛生的重要性。沒有人告訴我應該如何注意個人衛生，包括生理上的和心理上的。

回到宿舍后，我輾轉反側，怎么也無法入睡。男生宿舍是那種上下鋪的設置，一間教室大小的房間里，床鋪橫七豎八地擺放著，旁邊還堆滿了亂七八糟的行李。這個宿舍竟然住了三十多個人，空氣里彌漫著一股憋悶的氣息。到了夜深人靜的時候，打呼嚕的、放響屁的、磨牙的聲音此起彼伏，讓人難以忍受。

我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地折騰著，隱隱約約中，似乎從操場的方向傳來了一陣輕微的哭泣聲。

關于學校的操場，流傳著許多傳說，其中最甚囂塵的便是這里多年前曾是一片墳地。這個說法似乎并非空穴來風，因為時常會有人悄悄溜進校園來燒紙，半夜里那低泣的聲音與搖曳的火焰，確實會給失眠的人帶來心靈上的震撼。

不過高中男生們血氣方剛，陽氣旺盛，特別是我們這個宿舍，被黃金來戲稱為“三十二天罡”，據說任何魑魅魍魎都不敢靠近。

我索性再次下床，黑暗中右腳不小心蹬到了下鋪黃金來的胳膊，他只是翻了個身，便又沉沉地睡去。此時正是初秋時節，半夜的天氣已帶有些許寒意，一陣涼風悄悄地從我的褲腿里溜了進去，讓我這個沒穿內褲的人不禁打了個寒顫。

雖然心中有些忐忑，但我的膽子向來不小。我認為世界上最可怕的是窮鬼，別的鬼都不足畏懼。操場上漆黑一片，我順著斷斷續續的低泣聲小心翼翼地摸索前進。

我的眼睛漸漸適應了周遭的黑暗，有時我甚至覺得，在黑暗中人的心靈更能穿透表象，直擊事物的本質。在黑暗的掩護下，萬物卸下了華麗的偽裝，或許丑陋的一面會暴露無遺，但那卻是真真切切、不容忽視的存在。真實并不總是以美好的姿態呈現，它的價值在于那份不容置疑的真實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