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高三開學已經有一段時間過去了。不知怎地，今年的雨好像很頻繁，這讓本就該焦慮的高三生活顯得更壓抑些。

涂遠正對著英語單詞發呆，昨晚十二點多才睡，早上六點起床，她現在腦子有些混亂。可好巧不巧，這種行為被英語老師收盡眼底。

“涂遠，你上來默寫單詞。”

啪嗒，自動鉛筆從她的手里掉落在課桌上，所有人都齊刷刷地回過頭看她。她前面的好朋友給“祝你好運”的眼神，涂遠呼吸一口氣，起身去去黑板面前。

“方琪，李家樂，朱思佳，冷雪和吳寒一塊聽寫，底下的同學也拿出默寫本，一會兒交給組長收上來。”

“夏東西來提單詞。”

因為在暑假期間，狗學校強制要求補課，就一個星期的假期，進度會比別的沒有補課的快些。必修三第三單元的單詞涂遠沒記多少，但是有信心不被罰抄。

“第九個，作曲家。”

“趙瑩瑩老師，耽誤你一點時間。”班主任突然襲擊，讓后面犯瞌睡的同學立馬清醒。

班主任老陳，也是學校的年級主任，平常對班里人冷淡，幾乎看不到他對誰笑過，只要你是一班人。

涂遠剛寫完composer，她往旁邊一瞥，正好看到門外的女生。老陳也招手讓她進來，女生的個子很高，不像本地人。扎著長長的麻花辮到腰間那里，留著直劉海剛好蓋住她的眉間，但也難掩蓋她的秀氣。身上還穿著她之前學校的校服，下半身是裙子。涂遠還在背對著大家，她面前的粉筆味道一直刺激著她的鼻腔。倒是后面的男同學和女同學都驚呼起來，這從哪來的大小姐，怎么會來到這不起眼的青林二中？

“這是剛轉來咱學校的新同學，來到我們一班也是緣分，大家歡迎一下。”老陳難見的笑容此刻居然收也收不住。

“我叫黎今，很高興認識你們。”讓人意外的是，她的聲音不是他們想象的柔軟，甜美一掛的，而是顯沉穩，中性。這讓涂遠不禁往后轉了一下，隨后眼神發光，這不就是心目中想象的大姐姐模樣嘛。

老陳也不費時間，安排黎今坐到涂遠的旁邊就走了。趙瑩瑩也讓夏東西繼續提單詞，一輪下去后，又找了幾個人上去批單詞，涂遠只對八個，讓她的心破碎一下。

“涂遠單詞抄一遍，下課來我辦公室。”趙瑩瑩淡淡地開口，涂遠感覺天都要塌下來了。她忍不住小聲嘀咕一句“完了，完了。”此時，一聲輕笑傳入她的耳，她扭頭，發現新同桌好似在嘲笑著自己，立馬坐直身子拿起油筆開始抄單詞。

“可惡，不能讓別人瞧不起自己！”她暗暗地想。

下了課，大部分人都趴在課桌上補覺，畢竟下一節課是老陳的課，誰敢造反？

“都高三了，你還能這個狀態面對高考嗎？”趙瑩瑩雖不是一班的班主任，但時時刻刻都關心這個班。

“你的英語成績是一次不如一次，這次的周測連及格都沒有，怎么回事？你看看陳果果，從前都是六七十，現在都一百多分呢。”

“是不是談男朋友了？”趙瑩瑩犀利發問。

“沒沒沒老師，我絕對沒談！”涂遠嚇得趕忙反駁，她如果敢早戀……少不了七匹狼的問候。

“那就是玩手機了？”

“老師，手機都交上去了……”涂遠有些心虛。

趙瑩瑩也沒往下說，但那雙懶得管的眼神早已洞察一切，“等第二次月考后我再找你事，回去吧。”

涂遠松一口氣，終于活過來了，走出辦公室門口，老陳出沒……

“老師好！”說完立馬跑回班級。

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氣喘吁吁，前面的彭舒婷遞上一顆阿爾卑斯糖，“這是剛從鬼門關回來吧。”

“你是不知道！”還沒吐出幾個字馬上捂上嘴，她差點忘了還有人在睡覺，涂遠瞥了瞥旁邊的同桌，好學生都是不困的嘛，還在努力做著復習資料。彭舒婷也順著涂遠的目光看向新同學，這一刻，仿佛時間暫停，只留下筆尖在紙上的刷刷聲。

黎今本來沉浸在自己做題的世界，但她隱約感覺到兩處熱烈的視線，終于，在她寫完這道數學大題，忍不住抬起頭，就看到彭舒婷目瞪口呆的模樣還有旁邊這位傻氣的臉龐。

“你們……有事嗎？”黎今放下筆，和她們對視。

眼見著尷尬，彭舒婷從兜里拿出草莓味的阿爾卑斯給黎今。

“請你吃糖。”

黎今沒有接過，“謝謝，但我不喜歡吃草莓味的，還是謝謝你的好意。”

彭舒婷倒覺得沒什么，反而認為這是結交的好機會。“你都寫到圓錐曲線這塊了？我們才到數列。”這也是她為什么那么驚訝的原因。

“應該是進度不同吧。”

話題結束，彭舒婷也轉過去，上課鈴聲響了起來。黎今瞅見同桌還在看她充滿傻氣的目光，“你呢？”

涂遠才反應過來，下意識用右手撓了撓頭，組織一下語言，“我，我……沒事。”

原來人在無語的時候真的會笑，黎今禮貌微笑，隨后又開始做題。涂遠的內心活動又開始了，她這位同桌是不是覺得她有病？她總不能說是因為看她入迷了？不行不行，這樣會認為她是變態的。

上午的課總算過去了，中午放學大家都如餓狼一樣跑出校門回家，浪費一秒鐘都是對肚子的不尊重的。涂遠也不例外，她現在是真的很餓，早上因為起晚了沒有時間買早飯，而且余額也沒多少了。邊想邊騎著小電瓶回了家。

涂遠還在猶豫要不要開門，只聽門鎖轉動，“賠錢貨回來了？”

涂止是她小兩歲的弟弟，雖然是一個媽生的，但從他們出生的時候，父母就離婚了，父親涂從暉整日酗酒，他把所有的怨氣都發在涂遠的身上，涂止也越來越像她爸了。

涂遠沒有理會這個弟弟，走進家門。涂止也不知哪來的脾氣，沖著她大喊，“你裝什么呢？家里有你這個掃把星就是晦氣。”

“涂止，你現在這樣真讓我覺得惡心。”涂遠平靜地反駁涂止。

有時候她真想不明白，人的變化真的這么大嗎？明明小時候，涂止磕破了腿，嘴里喊著姐姐，哭在她的懷里，明明那個時候他們是姐弟。回憶與現實里貶低她的弟弟真的是同一個人嗎？

還沒等涂止臭罵，涂從暉提著兩箱啤酒回來了。見到涂遠第一眼就是指著她鼻子罵，“我說老子今天怎么運氣怎么不好呢，被狗咬了大腿，原來是你這個賠錢貨把霉運給老子的，看老子怎么收拾你！”涂從暉早期當過兵，也打過仗，身子依舊結實龐大。

“爸！我生活費又沒了，你給點吧。”涂止開口打住了涂從暉想揮手的沖動。

涂從暉瞪著涂遠，但手摸索著褲袋，拿幾十塊錢給了涂止，“省著點花，老子今年工資拿的都少，酒錢都不夠了。”

涂遠的心是劇烈地跳動，然后平靜，再跳動……涂從暉拆開一箱酒躺沙發上看電視，沙發前是昨晚吃剩的飯菜，想都不用想肯定沒動過。涂遠也沒了心情回她房間里。

“一天到晚就悶在房間里，悶死你算了！”即使把門再怎么堵上，可難聽的話還是，還是聽的到。以往的她肯定會哭，會把自己悶在被子里哭，但十五歲后，基本很少哭了，甚至在心里咒罵他們。她居然還天真以為如果她早戀會被怎么怎么樣，其實巴不得她嫁出去，這樣一來，他就不愁沒有酒錢了。

“活該被狗咬，應該多咬你幾口才好。”門外的聲音什么時候停下去，她也就什么時候停下。從床上找到她的手機，按上耳機塞到耳朵里，點開收藏歌單，只有她自己還有音樂存在。

下午一點半就要到，等涂遠到班里時，秒針剛好指到十二。像原來一樣，課代表分發要考的試卷，周一至周六，六個科目輪著考，晚自習也是這樣。今天是周四，考的物理，涂遠覺得頭大，她的理科一向不好，上次月考考了271分，是班里的吊車尾，全靠語文英語撐著。

雖然他們處于一輪復習中，但差距也已經很大了。不是說涂遠沒有認真學，而是她總要比別人慢拍子，理解能力一直是她的弱項。

才做到第二個選擇題，肚子咕咕的聲音響了起來，但不大，好像只有她自己能聽到。涂遠揉了揉肚子，“你不能讓我丟臉啊，爭爭氣。”她想。

但不好意思，終究要敗給現實，肚子還是不爭氣響了起來，這次好像聲音稍微大點，涂遠立馬看了看彭舒婷，還有她旁邊的同桌，大家都在認真做試卷，應該不會在意她。

饑餓感讓她沒力氣在看題，隨便蒙了幾個abc上去就完事了，想躺著睡覺。旁邊似乎有什么動靜，但涂遠已經不想動，浪費力氣。幾秒鐘后，她感覺到自己的手臂好像被人輕輕地拍了拍，睜開眼，是一袋手抓餅。涂遠眼里冒著金光，咽了咽口水，她激動般地看向救命恩人。

黎今沒有回應她，而是在試卷旁邊的草稿紙上寫了什么東西，遞給涂遠。

“趁熱吃。”

涂遠表示非常感動，但一瞬間又想到一個手抓餅要六塊錢，她猶豫了。黎今又在本子上寫下三個字。

“我請客。”

短短的六個字讓涂遠破大防，原來真的有光存在啊！她小心翼翼地打開塑料袋，撕了礙事的包裝袋，看窗外沒有老陳的窺探，狠狠地咬下一口，嗯！就是這個味道！

黎今看著同桌吃的這么香的表情，心里想，這人是餓多久了？她本來中午不想回家，就去校旁邊買了手抓餅，她當時也是抽風，一個就夠她吃了，還多買一個，但現在想想，也不算抽風。

涂遠吃完手抓餅，包裝袋上殘留的番茄醬也沒有放過，這一切都被黎今看在眼底，或許自己的動靜讓同桌沒辦法寫題，涂遠對著黎今不失禮貌地笑了笑。

不過這讓黎今又一次無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