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鐘在滴答作響。她能感覺到每一次心跳。但她沒有匆忙。黑暗中形狀若隱若現。她原本以為前面是一棵大樹,結果發現是一座被常春藤吞沒的雕像。修剪成各種形狀的樹木像噩夢般變形,把熟悉的東西扭曲得可怕。
她移開視線,不再去看那個痛苦、腫脹的頭顱向著天空發出樹葉般的恐懼尖叫。樹枝又緊又小。即使她能爬上去,也藏不住。這些樹讓她感到不安,縈繞在她的心頭。它們似乎以一種她說不清楚的方式生病了。她不想和它們有任何關系。這條小路蜿蜒曲折,近乎于咄咄逼人。它不像正常的小路那樣發揮作用。它似乎不是為了導向某個目的地,而是決意要讓人迷惑。沒有直線。一切都是彎曲的,每次都只能看到幾米遠的前方。大多數岔路都有石墻圍著,對于一個主題莊園來說,這似乎是個奇怪的選擇——它們擋住了通往目的地的便捷路線。她隨意地沿著新的方向走。在看不見的遠處——由于沒有地標,植物又如此茂密,很難判斷距離有多遠。
前面,樹林中有一處缺口。她還沒看到有希望的地方,就朝著那片空地走去。沿著一條更開闊的中央走道,一排小而破舊的建筑出現在眼前。在最近的一間小屋里,一個男人背對著她坐在一架腐爛的鋼琴前。
他沒有動。
她也沒有動。在她開始感到難受之后,她呼出一口氣,悄悄地向前走去。本該是臉的地方,她看到的是空白、破損的空洞。一尊雕像。也許在它的輝煌時期,一尊坐在鋼琴前的小丑雕像曾讓人們感到快樂,但說真的,這到底是什么鬼東西。
她腦海中短暫地閃過一個念頭,她可以坐在雕像的腿上藏起來,除非有人走近仔細看。但她得一整天都待在它沒有臉的懷抱里。它的手,曾經戴著手套,現在已經腐爛,長滿了霉菌和黑斑。它們看起來像爪子,或者骨頭。
她轉過身去。這里一定是游戲區。中途?集市或游樂園的這種部分是這么叫的嗎?她不太確定。攤位爭搶著位置,彼此緊挨著。有幾個已經倒塌了,旁邊的建筑像得意洋洋的惡霸一樣高聳著。那些仍然完好的有柜臺、架子和昏暗的內部。躲在里面是說得通的。
但她抬頭看了看。從附近的一個小屋里,一群曾經歡快的橡皮鴨從半塌的天花板上的網里垂下來。妹妹,一段回憶像子彈一樣襲來,沖擊力幾乎讓吳昕踉蹌著往后退。
妹妹(三歲?也許四歲?吳昕記不清了,也不敢細想記不清所帶來的痛苦和內疚)有一團黃色的毛線,她把它打成了一個和自己拳頭一樣大的死結,宣稱這是一只叫西西的鴨子,走到哪兒都拖著——包括浴室,在那里它散開了,堵住了下水道。吳昕默默地看著,妹妹嚎啕大哭,她們的媽媽則一聲不吭、怒氣沖沖地一根一根地把毛線撈出來,隨著爸爸回家的時間越來越近,她急得直冒汗。
西西,自從吳昕不得不把自己的毛絨兔子給妹妹,以免她因為失去想象中的鴨子而哭著睡不著覺以來,她就再沒想過西西。但現在她在這兒,玩著該死的捉迷藏,還有一個小屋里全是橡皮鴨。吳昕不相信有什么征兆,就算她信,妹妹也沒理由給她送來有用的征兆。實際上,恰恰相反。但她幾乎沒時間了,所以吳昕爬上柜臺,然后抓住屋頂的邊緣。她費力地爬了上去。正如她所料,屋頂是凹進去的,被自然因素慢慢壓了下去。木頭像海綿一樣。嘎吱作響,只是有點讓人擔心,并不危險。如果屋頂塌了,她可能會被刺穿,但不會骨折。吳昕放下背包,然后平躺在下沉屋頂中央的凹陷處。從她的有利位置,她只能看到周圍凸起的屋頂邊緣和黎明時分清澈蒼白的天空。這意味著地面上的人看不到她。
妹妹教過她要藏在出人意料的視線里。看看她們落得什么下場。把這些想法甩開——但不是真的甩開,因為每動一下屋頂都會嘎吱作響表示抗議——吳昕拿出一塊蛋白棒,提前打開包裝。不喝水。如果必須的話,她會尿褲子。她有多余的衣服,可以在回營地前換上。前提是她還能再找到營地。她來這兒的路全是樹和彎道,沒有地標。她應該更留心的。
天空變成藍色。游戲開始了。
吳昕閉上眼睛,等待著。
—
太陽像往常一樣緩緩移動。偶爾有昆蟲像往常一樣在吳昕的腿上爬過。吳昕像往常一樣一動不動。
等待是枯燥而炎熱的。她極其緩慢地抽出一件備用襯衫,蓋在臉上遮擋陽光。她的嘴巴很干,后背在不平的屋頂上很不舒服。她小心翼翼地不讓自己睡著,但處于一種沉重的、近乎于冥想的恍惚狀態。她的一個寄養家庭有個女孩喜歡冥想。她教過吳昕。他們隨時都能發現吳昕坐著,閉著眼睛,一動不動。“我在假裝自己死了,”她會說,“我喜歡這樣。”他們可不喜歡。不久之后他們就把她送走了。
悶熱的感覺越來越強烈。她很高興自己穿了長袖長褲來保護皮膚,盡管蓋在臉上的襯衫讓人感到窒息。她自己的呼吸聲很輕,她差點沒聽到那個聲音。但是——
一陣輕輕的腳步聲。不太像人的正常節奏。然后——在她胸口新的怦怦跳動聲中更難聽清了——一種抽鼻子、嗅聞的聲音。公園里有動物嗎?
不過接下來的嘆息聲聽起來不太像動物。輕柔、沉重的腳步聲繼續著。
如果是動物,聽起來不像是用兩條腿走路。如果是搜尋者,吳昕感到不安。她原本以為會是全地形車。喧鬧的呼喊聲。而不是幾乎無聲的搜索。這讓她感覺……像是在被追捕。她不是逃犯。她隨時都可以離開。起身走出大門。沒人在乎。她躲起來不是因為必須這么做。她躲起來是因為這是唯一對她有用的技能。
“去你的”她小聲說道。然后她繼續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