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里的霧很大，尤其是在早晨，春季播種的季節就更不要說了，人們要早起吃完早飯出發去地里播種，一年之計在于春，可見它的重要性。

周家依照往常一樣，吃完早飯出門，婆婆留在家做飯照顧產婦和嬰兒，昨天因為孩子發作要生了，婆婆才讓孩子他爹趕緊回家看護著，地里的事兩個人也能忙完，但是今天不一樣，地犁好了，也把殘根和大塊的泥土打碎丟掉了，田里的水也已經圍好，種子今日得撒下田里，再晚些泡好的種子真的就會發霉了。

田里都是漢子居多，一個個面朝黃土背朝天埋頭苦干，生怕時間一不小心就跑掉了，種子下不了地一年可就沒飯吃了。

“周老頭，聽說你家添了一個娃娃，男娃女娃呀，等到這農忙過去了，大家伙可得上門討杯酒喝喝勒，這么大喜事，哈哈！”

“楊老頭，要得的，等大家伙過了這時候，種子下地了，沒那么忙了，我們會在家備好酒的，邀大伙一起吃吃肉，喝喝酒勒”

坐在田埂上的漢子喝著茶水對著周家父子倆喊道。

周禮節同樣坐在田埂上，挽了挽褲腳，接過孫子給的茶水喝一口之后，才抬起頭回話。

兩家是鄰居，水田也挨在一起，兩家人還是從父輩就經常打交道，周禮節已經習慣對面的漢子叫自己老頭了，大家兒子都成家了，孫子都有了，可不就是老頭了。

“哈哈......要得要得的，你家種子可是要種完了，瞧你們動作真快，這才幾天，北邊的地都已經撒好種子了，哎呀，我老了，比不上你們年輕人咯”

“說啥勒，楊老頭，你家兒子可比我家兒子有出息，你兒子都在城里讀書去了，聽說做的是算賬的活計，比我們這莊稼人靠天吃飯強啊，你兒子接你去城里過日子，你自己不去享福，非要在這種地，可不給你兒子找話柄嘛”

“這城里啥都好，就是待不住，我在外奔波了大半輩子，現在兒子出息了，到舍不得這地了，只想種著地，過活下去算了”

“那就少種點地吧，我們可不一樣勒，我們是地道的農民，正兒八經靠天吃飯，可沒有多余的銀子去買米勒，你呀，好日子不過，跟我們搶著干”

楊老頭叫楊明，年輕時候是個豪爽火子，脾氣跟個炮仗一樣，娶個媳婦到是溫溫柔柔的，把家操持得很好，可惜天不遂人愿，孩子出生時候難產要了當娘半條命，細細養著身子也沒能撐住孩子長大，孩子三歲就撒手不管了，這楊明也是個愛媳婦的主，愣是沒在娶，一個人當爹又當娘的去城里打工掙銀子，賺來的錢都供娃娃讀書去了，娃娃讀書好，考上秀才在縣衙里謀了一份管賬的活計，總算是苦盡甘來，可是楊老頭自己卻舍不得離開了，估計是媳婦墳在這，舍不得留她一個人吧！

“聽你這么一說，倒顯得我自個多厲害似的，你家那孫子，賊精賊精的，說不定將來讀書比我兒子還厲害勒，你們可得好好掙銀子，莫要耽擱娃娃呀，大人苦點沒事，娃娃路還長著勒，不識字可不行，這人吶，有了學問，才會寫文章，會寫文章嘛，將來做了官，自然就可以造福百姓咯”

“楊老頭，借你吉言咯，我不想著娃娃們能當啥官，文章寫的有多好，我呀，就想著娃娃能識字知禮節，不干那些昧良心的事就好，將來有一天我們死咯，九泉之下看著娃娃好，也是沒啥遺憾咯”

周禮節一手拿著谷子撒在田里，一手提著小籃子，從里面抓出來一把種子，手一揚，種子就飛出去了，再走兩步，繼續之前的動作，嘴里還不忘跟楊明說話。

“那倒是，學問再高，這心思不正，也不行啊，還是踏踏實實的讓人放心”

楊老頭趕著牛，泥點子濺的老高，把人衣服和臉都打臟，可心里卻是美滋滋的。

早上的金太陽越來越大，各家各戶都開始送飯來了，坐在樹下歇息的人們，打開籃子，吃起來飯，吃完飯后，戴上斗笠，繼續干活。

天上金太陽越來越小，小到躲在山里都漏出半個身子，田里的人們才洗好農具，趕著牛，回家了。

“阿爹，阿公，你們辛苦啦，我給你們到茶吃了好解渴”

小良行看到背著背簍回家的阿爹、阿公，興奮地跑過去甜甜的開口，隨即又小跑回屋里用兩個竹杯子到了熱茶出來遞給阿爹和阿公。

周禮節和周士遠兩人分別放下背簍坐在小板凳上休息時，小良行的茶正好遞了過來，兩人接過竹杯，喝了口熱茶，才開口問道：

“木娃可真乖，知道心疼人勒，今天在學堂可認真？”

“嗯，夫子今天教新的字了，我會寫了，待會吃過飯我寫給阿爹阿公們看看，將來妹妹長大了，我就可以教給妹妹啦”

這個民族的人們，都會給自己的娃娃起一個乳名，書名是外人叫的，只有乳名是村里人和家里人熟悉的叫法，男娃通常是自己最后一個字，再加一個“娃”字就是孩子的乳名了，女娃則是叫“妹”，就像果果妹一樣。

“木娃可要好好學，認識的字多了，才能寫文章，會寫文章了，才能明白事理，知道了嗎，妹妹將來可是要你指導的，阿公阿爹們會老哦”

“跟孩子說這些他還不明白勒，飯做好了，洗個手收拾一下吃飯吧，明天還得給果妹買柿子樹勒，要是山里面沒有，我們去隔壁村買也行”

周家奶奶端著菜走到灶房桌子前，在桌子上布上三五個小菜，還有幾碗米飯。

“好勒，吃飯咯”

周士遠前一句話對著自己娘說，后一句則是對著孩子說。

一家人安靜的吃過晚飯后，坐在院子邊上的周禮節抽著旱煙，時不時砸巴砸巴嘴，吐出一口大煙，小良行就搬個小凳子坐在一旁，給爺爺念書，時不時還會在地上寫寫字，再轉頭問爺爺：這是個什么字，夫子還沒教過呢，我也還沒學過勒！

周禮節就會停下抽旱煙的動作，看了看才說：這字念什么，再仔細給娃娃解釋它的意思。

小孩子最不缺的就是記性，很快就能記住。

月亮在黑云層里，月光照在地上，人被照出長長的影子，影子在地上寫寫畫畫，影子在地上變大變小，直到黑云變成白云。

一聲公雞啼鳴，村里的房子陸陸續續冒出了陣陣黑煙，黑煙消失，天也就大亮了。

溪水嘩啦流淌，小橋上過著抗農具的漢子，水牛踩著小溪水淹沒過牛腳，牛低頭，大口大口喝著溪水，喝夠了再甩甩頭，悠哉悠哉跟著主人犁田去了。

周士遠和周禮節也起了大早，路過小橋，兩人便分道揚鑣，一人扛著鋤頭往山里去，一個帶著銅錢往隔壁村走。

快傍晚時分，兩人又走過小橋，小橋下的水依舊稀里嘩啦，絲毫不在意誰路過或是停下來。

“我看這棵樹不錯，不大不小，正好能種在我家院子前面，待會吃了飯，我和遠娃一起把這樹挖坑種下，澆澆糞水，長一個月估計就能成活”

周禮節拿著一顆柿子樹苗說道，挑來挑去還是覺得自己手中的柿子樹木好看，隨即高興說著，發號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