悅耳的門鈴聲打破了客廳內劍拔弩張的緊張氣氛。

宋奕的目光從葉淮氣鼓鼓的臉上移開，重新落回劇本上，仿佛剛才什么都沒發生，只輕飄飄地丟下一句：

“快遞到了，你去取一下。”

葉淮：“！！！”

她一口氣堵在胸口，上不去下不來。看著宋奕那副理所當然、云淡風輕的樣子，真恨不得撲上去撓花他那張自帶濾鏡的臉！

葉淮捏著手機的指節微微發白。

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她咬牙切齒地轉身，趿拉著不合腳的拖鞋（宋奕家沒有她的專屬拖鞋），帶著一身低氣壓，啪嗒啪嗒地走向玄關。

門外站著穿著制服的快遞小哥，抱著一個碩大的、包裝嚴實的箱子。看到開門的是個穿著舊T恤、頭發微亂卻難掩驚人美貌的年輕女孩，小哥明顯愣了一下。

“宋奕先生的快遞，麻煩簽收。”小哥遞過簽收板和筆。

葉淮板著臉，潦草地簽下自己的名字。箱子入手，沉甸甸的，不知道裝了什么。

她費力地抱著箱子往回走，心里把這萬惡的師兄罵了八百遍。走到客廳，剛想把箱子往地上一墩，宋奕的聲音又響了起來，這次頭都沒抬：

“放書房門口。輕點，里面是易碎品。”

葉淮：“……”

她強忍著把箱子砸過去的沖動，憋著一股氣，把箱子輕輕放在書房那扇厚重的實木門外。轉身剛想回自己的“床”上自閉，指令又來了：

“葉淮，書房桌上的馬克筆，藍色的那支，給我拿一下。”

葉淮閉了閉眼，感覺太陽穴突突直跳。她推開書房的門，一股淡淡的墨香和書卷氣撲面而來。書房極大，三面頂天立地的書墻，中間是巨大的紅木書桌。桌上文件、書籍、電子設備擺放得一絲不茍。她一眼就看到了那支放在筆架上的藍色馬克筆。

嘴里忍不住罵出一句：“BT，馬克筆也只用藍色的，還是定制款。敗家子。”

拿起筆，轉身離開。路過客廳時，宋奕仿佛后腦勺長了眼睛：“順路去趟儲物間，黑巧見底了，補充點。牌子你知道，在靠里的柜子。”

葉淮捏著馬克筆的手指關節都泛白了。她咬著后槽牙，轉身走向與廚房相連的儲物間。里面如同一個小型超市，分門別類碼放著各種進口食品和日用品。她熟門熟路地找到存放巧克力的區域，拿出幾盒宋奕指定的那種昂貴黑巧。

當她抱著巧克力和馬克筆，像個卑微的小女傭一樣走回客廳，把東西放在宋奕面前的茶幾上時，對方終于從劇本里抬起了頭。

他抻了個巨型弧度的懶腰，身體舒展得像一只饜足的大型貓科動物。白皙的皮膚在燈光下泛著健康的光澤，橙色的發絲有些凌亂地搭在額前，削弱了幾分平日的冷峻，竟顯出幾分慵懶的少年氣。他隨手拿起一塊黑巧，慢條斯理地拆開包裝。

葉淮剛想趁機溜回自己的小角落，宋奕的目光卻精準地鎖定了她。

“葉淮，”他看著她僵硬的背影，慢條斯理補充，“空調調高兩度，冷。”

那眼神清亮依舊，帶著一種X光般的穿透力，上上下下，仔仔細細地將她打量了一遍。從她微亂的發梢，到洗舊的T恤，再到沾了點灰的拖鞋。那目光里沒有鄙夷，卻有一種讓葉淮無所遁形的審視感，仿佛在評估一件物品的價值或…危險性。

葉淮被他看得渾身不自在，一股邪火混合著長久積壓的委屈和寄人籬下的屈辱，猛地沖上頭頂！狐貍的驕傲和野性在血液里咆哮！

她猛地抬起頭，琉璃色的眸子毫不畏懼地迎上宋奕的審視，下巴微揚，帶著一種豁出去的決絕：

“宋奕！我受夠了！”

清脆的聲音在空曠奢華的客廳里回蕩。

宋奕正要把黑巧放進嘴里的動作頓住了。他微微挑眉，似乎有些意外這只一直逆來順受的小狐貍突然炸毛。

葉淮深吸一口氣，一字一句，清晰地說道：“你不能再這樣指使我做事了！我不是你的傭人！”

客廳里陷入短暫的寂靜。只有中央空調送風的細微聲響。

宋奕慢條斯理地將那塊黑巧放進嘴里，濃郁的苦甜味在舌尖化開。他靠在沙發背上，好整以暇地看著眼前這只炸了毛、琉璃色眸子里燃著兩簇小火苗的狐貍精。那眼神，像是在看一只張牙舞爪卻毫無威脅的幼崽。

眼底那點倦怠徹底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通透而深不見底的審視，仿佛要將她每一根毛發、每一縷妖氣都解析透徹。唇角似乎極輕地勾了一下，帶著一絲難以捉摸的玩味。

“所以，”他開口，聲音平靜無波，如冰錐精準刺入耳膜，“你是想卸磨殺驢了？”

葉淮被他這倒打一耙的論調噎了一下，隨即怒火更熾：“什么卸磨殺驢？！我什么時候‘殺’你了？！”

“呵。”宋奕輕笑一聲，那笑意卻未達眼底，“你炸了我那么多上好的鼎器，什么都沒練成，反倒是翅膀長硬了？現在覺得指使你做點小事，委屈了？”

鼎器！

這兩個字像一根針，精準地刺破了葉淮強撐的氣勢！那是她最大的痛腳，也是她最大的把柄！

在胡里山，師父葉方的洞府里，那些傳承久遠、蘊含靈力的青銅鼎器，確實曾像普通家具一樣擺在那里，她可以隨意使用，炸了也不心疼。師父只是無奈地搖頭，再給她換一個。

可現在…今時不同往日！她帶下山的那幾件壓箱底的寶貝，早就在一次次失敗的煉丹/煉器中化為了廢銅爛鐵。而宋奕這里…他有一個專門的收藏室！葉淮曾無意間瞥見過一眼，里面寶光隱隱，靈氣盎然，擺放著各種材質、各個朝代、品相極佳的爐鼎法器！那簡直是修道者的天堂！

她確實覬覦過！做夢都想進去“借”一個用用！可是……

一股與生俱來的吵架基因（或許是狐貍的狡黠？）在葉淮體內瞬間覺醒！新仇舊恨轟然爆發，她梗著脖子，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破罐破摔的理直氣壯：

“我！有！求！著！你！給！我！用！嗎？！”

清脆的質問擲地有聲。

“再說了，在胡里山，師父洞里的好法器我隨便挑！要不是…要不是…”要不是那些寶貝都在葉方殉道時毀得差不多了，我才不用你的。

空氣，仿佛凝固了。

宋奕那雙清亮透徹的眸子，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葉淮那張因憤怒和窘迫而漲紅、卻依舊美得驚心動魄的臉。他看著她眼中燃燒的不甘和倔強，看著她微微顫抖卻挺得筆直的脊背。

一絲極其復雜、難以言喻的光芒，在他眼底深處，飛快地掠過。像是冰封的湖面下，有暗流悄然涌動。

“今時不同往日，葉淮。”宋奕打斷她，語氣平淡，卻帶著無形的重壓，每一個字都像秤砣砸在她心上，“在這里，就得守這里的規矩。”

他站起身，那股迫人的氣場無聲地彌漫開來，瞬間充斥了整個奢華的客廳。他踱步到葉淮面前，高大的身影投下極具壓迫感的陰影。葉淮不得不微微仰頭，物理上的劣勢讓她憋屈得幾乎要炸開。

“你別忘記了，在凡界，你沒有值得交心的同盟。”宋奕垂眸看著她，聲音恢復了之前的慵懶，仿佛剛才的針鋒相對只是幻覺，“你只有我。”但那雙深不見底的眸子里，探究與掌控的光芒卻如一張無形的巨網，將葉淮牢牢罩住，密不透風。

生存的窘迫，修煉的無門，炸鼎的債務，以及眼前這個深不可測、仿佛能看透她一切的“師兄”帶來的巨大壓力，如同三座沉重的大山，轟然壓在葉淮心頭，讓她幾乎喘不過氣。

她囂張的氣焰，頃刻間消散地徹底。

當初進凡間結界是葉方帶進來的，她既沒有仙界凡間辦事處的身份認證，又沒有通關文牒，現在連生存手段都落人一截，妥妥的三無人員。

她有什么好硬氣的，朋友也沒幾個，妖精朋友更是認識的渠道都不懂。

硬要算，真的只有這個狐貍精師兄了。

“知道了，師兄還有什么要吩咐的，我馬上去辦。”

葉淮的假笑浮于表面，臉色難看的比逃難的難民臉色還臭。

她彎腰，默默地、用力地掐著手腕，仿佛要將所有屈辱都生吞下去。

葉淮的狐貍生涯，從未如此“精彩”過。窗外城市的霓虹冷漠地閃爍著，映照著她低垂的眼簾，也映照著宋奕轉身走向書房時，眼底那一閃而過的、深沉難辨的光芒。

這一切，僅僅是個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