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過午飯,陸元燮出發前往行會。
到了街上,跟集日時人擠人不同,一路上人流稀疏。
這是正常情況。
散修除了趕集或過節,其實很少有休息的時候。
偶爾得閑,也會在家里待著,并不會到處亂走,更不會隨便離開住的地方。
只因修仙界的野外,實在算不得太平,哪怕是各定居地之間,一旦離開道路里許范圍,就很容易遭到精怪,甚至是妖獸的襲擊。
拿精怪來說,其中以木精最為出名。
每年尤其是開春時候,都能聽到有人被木精擄走,老弱跟男的會被吃掉,其余人則被強迫生下一窩又一窩小木精,屬實凄慘。
比妖獸精怪更可怕的,還有活動于荒野之上的劫修團伙,甚至是更加可怕邪修,后者能從宗門的圍剿中存活下來,實力可見一斑。
相較之下,坊市就要安全許多。
陸元燮覺得自己能活到現在,還沒有被師父的仇家吃掉,全然是托了環境的福,換做是別的地方,怕是已經死的不能再死。
邊走邊看,有得看沒得吃。
陸元燮很快來到一座氣派恢弘的杏黃大殿前。
這里便是從業者行會了,長洲坊市各行各業的行會,統統都聚集在此。
每一行,有每一行的行會。行會歸宗門管,地方家族插不進手。
“見過陸符師!”
“你們好。”
陸元燮面帶微笑,向門口行禮的守衛還禮后,抬腳跨過門檻,他進到寬敞明亮的大殿內,可以看到里面人不少,都是衣著整潔的體面人。
“這不是陸符師嗎?”
剛一進來,邊上就有人打招呼。
“上次我說的事,陸符師考慮得如何?”一名身穿青藍法衣,頭戴玉冠的中年人走過來。
“要我說,道友不如就答應了吧,將手里的大院賣掉,換間小的,多余的靈石拿來修煉不好嗎?不然每年要交一大筆宅務稅,換我可心疼死了。”
陸元燮只記得這人姓吳,善制神行符,是坊里有名的制符師,家資頗豐。
“多謝黃道友的好意,我想賣一定會先通知你。”
“哎,那咱倆可說好了!”
“一定一定。”
陸元燮沒管對方是聽懂了,還是一點都沒聽懂,拱手告辭朝左側走去。
避開人群,穿過鬧市一樣的大殿,再走過一條雨廊,盡頭處是一座偏殿。
偏殿本是庫房,逐漸改成了符師們的行會駐地。
可能也是來考核,里面人不算少,應該都是符師,老少青壯加起來有十一位。
據他所知,坊內符師也不過才三十出頭,這下算是來了近半。
屋內氣氛凝重,讓陸元燮心中生出不好預感。
他到進殿中,來到旁邊一處柜臺前,臺后坐著一名青年,此刻正伏在桌上奮筆疾書。
陸元燮認識這人,名叫馮少中,是符師行會會長的侄子,年紀雖小,可平日里對人謙和,做事態度也格外認真。
說起來,多虧師父跟會長相熟,他跟對方的關系其實還算過得去,平日里偶爾見到,都會閑聊上幾句。
他想了想,耐心站在臺前等待起來。
過了一陣,馮少中才將筆放下。
“抱歉,讓陸兄久等了。表格我幫你填好了,如果看過沒問題,在下邊簽字就行。”
“......沒問題。”
陸元燮掃了眼,上面就是些基本信息,如名諱、師承、籍貫等等,無關隱私。
于是提筆在上面簽名,交還給對方。
“隨我來。”
走到一處長廊,馮少中忽地停下腳步,面色凝重。
“是這樣的,今天青玄宗突然跑來一位執事,說要監察規定的落實情況,所以......請務必認真對待考核。”
陸元燮心中不妙預感更加強烈,不過還是點了點頭。
“多謝提醒,放心,這次我有不小把握。”
跟馮少中來到殿后,前面有一扇跟外界相連的大門,他以前跟師父來過幾次,記得門外是一片磚墻圍起的空地,邊上種了幾顆李子樹,果實有點酸,平日里行會有什么活動,都會在這里舉行。
例如內部交換會,喝酒聯誼什么的。
剛靠近,就聽到外面有人在說話。
“馮會長,我好像聽說,你們這邊疏于管理,有拉人濫竽充數的嫌疑啊?”
聽到這聲音,陸元燮的面色冷了下來,他知道這人的身份。
青玄宗筑基執事,于則成。
跟他的師父陸老道昔年曾是師兄弟關系,同跟在一位老符師手底下學藝,后來不知因何緣故,于則成被逐出師門。
可就是這樣的人,后來不止拜入青玄宗,成了一名宗門修士,還筑基成功,成為了宗門執事。
反倒自家師傅,最終止步煉氣九層,含恨而終。
猶記得師父下葬那天,對方還派人過來,笑稱是死得好,簡直大快人心,做得委實過分。
陸元燮一直將這事記在心中。
“怎敢怎敢。”一道蒼老聲音入耳,將陸元燮的思緒拉回現實。
“呵,我想也是。考慮到北邊近來發生的事,或許我也該重視一下,清者自清,馮會長應該不介意我旁觀吧?”
“當然當然。”有老者笑道。
聽到這里,馮少中面色凝重轉過身,仿佛在問陸元燮,你真的沒問題嗎?
得到回應后,他這才走出去。
外面空地在中央處的位置,支起了一布棚,里面擺著一張長桌,桌上制符工具一應俱全。
就在布棚外,站著一名身形佝僂,拄著桃木杖的白衣老者,以及一名身著青衣,頭戴木冠,面上掛笑的白面中年人。
二人雖是簡單站著,卻無時不在散發強大氣場,只因都是筑了道基的修士,與煉氣修士已大不相同。
馮少中走到二人面前,深深行禮。
“見過于執事,見過會長,現在有一名符師過來認證,資料已經確認無誤,可否讓他現在開始測試?”
“這不巧了嗎?”白面中年人輕笑道,“機會難得,本執事想好好看看,馮會長又教出了怎樣的英才。”
“少中,叫人過來吧。”
“是,會長!”
見馮少中向自己招手,陸元燮這才從殿中走出,來到布棚面前,他直身肅立,向上舉高齊額,向二人行禮。
“見過于執事,見過會長。”
“請起。”于執事輕笑擺手。
就在這時,陸元燮感覺有如刀目光落在身上,肆意刮削,又忽然斂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