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妨，你繼續敘說吧。”

好像忽然成了個愛聽故事的沒事兒人似的，陳袆又在石塊上坐了下來，神色從容，興致勃勃。

那野兔精，稍微收拾了一下情緒。

便又開口說道：

“那些山精樹怪們，準備好了一切，只待大唐的僧人到來。”

“可大家誰也沒想到的是，竟然會有那么多的唐僧，聯袂而來，浩浩蕩蕩，猶如行軍國境，規模甚大。”

“那一個個大唐的僧人，僅是一批，便有數百人之多。”

“許多人還都是持槍帶棒、明火執仗的。”

“遠遠望著，倒不像是去西天取經的，而是要去攻城略地、開疆拓土一般。”

說到此處，野兔精的眼神變得越發古怪了起來，甚至有些忍不住發笑，“因此上，那些精怪，便不敢直接當面，多生是非，只得任由那些圣僧們過去。只敢針對一些，遠離了隊伍，迷失了方向，不小心落單的圣僧下手。”

“而即便如此，也有數十位僧僧，落入了他們布置的陷阱，被生吞活剝。”

“我雖然從未吃過生靈的血肉，只愛食素，可當聽到那種可得長生的傳言，心中也難免會生出諸多向往，便想著出來砰砰運氣，說不定也能巧遇一位圣僧，有幸得他身上一塊血肉。”

“幸好，我自從修成了人形之后，竟無師自通一種變化之術。”

“居然能夠，幻化成其他生靈的模樣，迷惑他人。”

“我每次出得門去，就先變化成寅將軍座下的虎頭腦樣子，他身材高大壯碩，很是能夠嚇唬人，又能幫我迷惑其他山精樹怪，躲過他們的盤查，令我得以自保無虞。”

說著，那兔精不由得嘆了口氣，眼望著陳袆。

才繼續說道：

“沒想到，我在這山嶺中游逛了許多日，第一次有幸碰到的大唐僧人，便是圣僧你了。”

“我本來想著，只待誘騙你到我洞窟之后。”

“再央求圣僧能將自己身上一塊血肉賜予小妖，便如再造之恩，感激不盡。”

“不成想，圣僧你竟如此神勇，法力高深，不可預測，只一下就將小妖給打落塵埃，再也生不出反抗之心。”

不只是打了一下。

是三下好吧。

陳袆明白，自己已然聽到了最重要的東西。

再往下，野兔精口中的話語，就開始變得有些不盡不實了。

比如那些討巧的話，什么只想“央求一塊血肉”、“再造之恩，感激不盡”之類，不過單純是為了得以自保，才會如此說的。

若是換了旁人。

很可能被拖進洞窟以后，會被她吃得骨頭都不剩了。

“你方才所言，那寅將軍世代鎮守在此雙叉嶺，以阻擋其他部洲、國土的妖邪精怪，對我大唐來人頗有好感與照顧，可是實話？”

陳袆目光炯炯然，直視野兔精。

“都是實情，絕無虛言。”

野兔精惶恐道：

“不過，自從有那傳言以來，寅將軍早已不是先前的做派了。”

“近幾個月，他屬下的山精樹怪所抓的取經人，已經多達四五十人，分吃了約有一二十人，尚有一二十人，皆被綁成人粽，關在洞中，以防陰天下雨，等待青黃不接之時再吃。”

陳袆稍稍點了點頭。

略微思索片刻，又問道：

“寅將軍與那熊山君、特處士，關系到底如何？”

野兔精急忙回道：

“具體如何，小妖我實在不太知曉。只是偶爾聽見那些山精說過，熊山君與特處士倒是經常會到寅將軍處赴宴，時常一起開一開葷，敘一下舊，彼此間應該是相當和睦的。”

微微頓了一頓，略想片刻。

才又小心翼翼補充道：

“據說，那兩位魔王，與寅將軍不同。一個體態異常臃腫，實在憊懶，日常只愛獨自待在洞中，消磨時光，難得出門一次；另一個膀大腰粗，一身的蠻力，無論如何也閑不住，獨自弄了十幾畝山地，日日拉著犁鏵，當做游戲玩耍。”

“因此上，那兩位魔王都不像那寅將軍善于招攬部下，懂得管教馴化，他倆都是沒有下屬小妖的。”

說到這里，野兔精見陳袆始終不喜不怒。

身上，也并無多少殺意。

便大著膽子，朝前跪爬了兩步。

口中苦苦哀求，道：

“圣僧慈悲，對于這雙叉嶺上之時，小妖已經自己所知，盡數告知，萬望圣僧能夠大發善心，放過小妖。”

“今日饒命之恩，小妖定然感激不盡！”

陳袆瞥她一眼，略一思索。

忽然站起身，快步朝著野兔精走去。

慌得她連忙磕頭猶如搗蒜，口中一個勁兒地祈求：“圣僧饒命，圣僧饒命！小妖再不敢了，小妖再不敢了！只求圣僧，能夠饒恕小妖一命，小妖此生再也不敢有吃活人血肉之念了……”

眼見陳袆已然逼至近前，她猛然拼命躍起。

拼勁全力，咬著牙最后一搏，想要迅速從陳袆的面前逃脫掉。

可她那里想到，自己的身體只跳起來才不過半尺，就突然被一股沛然龐大的法力強壓，給緊緊地束縛住。

其整個身體，竟直接被懸停在半空之中。

仿若，時間突然靜止了一半。

任憑她如何努力掙扎，居然絲毫也動彈不得，就連想要動一動手指，也難以辦到了。

“哎呀，要死了，要死了……”

野兔精一時間害怕至極，悲哀若死。

可她此刻，卻連渾身顫抖、牙齒打架都已經做不了，唯有，在那赤紅如血的瞳孔之中，填滿了恐懼。

陳袆步履從容，來到野兔精身前。

先是對她上下打量了兩眼，繼而便伸出兩根手指。

在那兔精的眉心處，輕輕一點。

下一瞬。

在他兩指尖端，便像是被點亮了一顆星辰似的，忽然亮起一團純白色的法力光芒，徑直送入到了野兔精的泥丸宮中。

霎時之間，像是野兔精的整個身體，都被他點亮了一般。

一層乳白色的光暈，瞬間覆蓋住了兔精周身。

旋即，她全身每一處血肉，每一條經脈，每一寸皮膚，甚至每一根毛發，盡皆因為受到法力的持續滋養，竟像是陡然煥發了無盡的生機似的，無不開始變得活躍、蓬勃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