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雨總是不知辛勞的落著,雖不大卻很密,如同棉絮一般,密得讓我甚至看不清窗外夫子家的那株雨桐樹,也許我更喜歡京中的細雪多一些,但在江南是見不到雪的,自然,最重要的是那雪中有一個無法令我忘記的身影
雖說下雨有時候會令人厭煩,不過雨后卻沒有那么無趣,我喜歡在濕漉漉的街道上輕輕踏過那積水,輕輕呼吸那潮濕的空氣,看那蚍蜉滿天的飛,晃蕩著薄薄的輕翼;還有,街角的那個攤子總會在雨停之時擺出來,攤主是京中的人,不知何因搬到了江南,因為江南的人們不喜甜食,所以他的顧客很少,然而我卻是極喜歡的,每次上街我總會買一些回去,雖說他的生意慘淡,但他還是每天都會做很多不同種類的甜食,真不知他是如何堅持下來的,據我所知,他每天都利不及本..
有時我不禁微嘆,比起京中的繁華,也許這江南的淳樸更適合我,我以為我會這里留很久,但一些惡耗總是令人猝不及防;如往常一般,我抱著琴來到了夫子家,但他的表情十分的凝重,這是我不曾見過的,他看向我的眼神中帶著憐憫,至于為何,回答我的是一封信,信上說:
沐家滅門了.
此刻,我感覺天地在旋轉,不受控制的跌坐在地上,手里死死的捏著信,怎么會呢?好好的沐家怎會說沒就沒了呢?
夫子說沐丞相起兵造反,被離王繳殺;我終是無法堅強了,只覺眼前一片模糊,似沙石迷了眼
離王啊,這位握著先皇軍權的王,連當朝的皇帝都要依杖他,沒有誰能比我更了解他了,他簡直就是不折不扣的暴徒!
馬車搖搖晃晃的走在官道上,夫子坐在我的對面,看著我微紅的眼眶,他遞過來一塊方糖,夫子的手指很纖長,如白玉一般,十分的好看,我可以想象到他彈琴的時候是多么的絕美,可他從未彈過琴,因為他說彈琴會讓他想起一個人,我猜,那應該是夫子的心上人吧,真不知是怎樣的人會被夫子看上。
我望著車窗外不停往后跑的山,父親的笑在眼前浮現,我終究還是無法接受他起兵造反的事實,不過細細一想,我便知道父親為何要將我送去江南了,在離別的時候,他說,我是他在這世上唯一的牽拌了,那時我便應該猜到他的目的了,但內心卻不承認罷了…
京中還是那個樣子,城門前的守衛似乎都不曾換過,寬敞的街道上賣著各式各樣的玩意,好像一切都沒變,但,當馬車駛過熟悉的大道,我看見了丞相府大門上的封條我便知道這一切都變了。
丞相府里本開的正好的花被折了枝條,撒落在草徑上,石盞上還隱隱殘留著血跡,空氣中飄著若有若無的血腥,廳堂被搬空了,只留下了桌椅,帷幔掉落在地上,沾滿了泥土,家里的熱鬧都消失了,淚水模糊了我的雙眼,我努力不讓它落下,但是我做不到。
我坐在父親常坐的椅子上試圖讓自己冷靜,但一冷靜下來之后,我卻發現我是那么的弱小,我什么都做不了,我坐了不知多久,直到官兵闖入了府中,他們知道了我回來的消息
于是我被帶到了監牢,里面的環境十分的差,空氣十分的污濁,貓大的老鼠一點都不畏生,在草堆里跑來跑去,本來我明日就要問斬了,這本來是最好的結局,但上天也許還不想這么快讓我解脫
他依舊穿著玄色的錦袍,站在哪里,哪里便失了色彩,我本該恨極了他的,但在我見到他的時候,我卻感到了驚喜,并且在他向我伸過手的時候,我不爭氣的握了上去,他牽著我走出了監牢,沒有一個人敢阻攔
我原本應該甩開他的手,痛罵他一頓亦或是找他尋仇,但他似乎有魔力一般,令我不能反抗,就好像整個世界都是他的,任何人都不能忤逆
離王府中依然種著我喜歡的紫槿,看到它們的時候,我的心情好了一些,我本想質問他為何殺了父親,但我又覺得沒有問的必要,因為他殺人是從來不需要理由的,而且他不可能看著父親就這樣攻進皇宮
他并沒有限制我的自由,我想去哪里都可以,但不論我去哪里他都會跟在我的身后,可怕的是我居然不反感,他可是殺了父親的人啊!我想我真的是無藥可救了,明知道他是怎樣的人,他有多么的罪惡,可我就是無法做到討厭他。
不日之后,鄰國來訪,君王設了宴,他自然也要出席,在宴會開始前,我趁著他和君王說話的時候,偷偷的離席了,我討厭人多的場合。
離席之后,一個陌生的人找到了我,并給了我一包藥,他說只要我將它放到離王的酒里,我便可以報仇了,可以讓這個我恨的人就此消失;我猶豫了很久,還是收下了那包藥,魂不守舍的回到了宴會上。
我來到他的座位前親自為他倒了一杯酒,并將藥放了進去,他看著我的眼睛,笑出了聲,而我卻不敢抬頭去看他,當他接過酒,快要喝掉的時候,我迅速的搶過了那杯酒。
吶,我終究是下不去手呢,不過這一刻,我感到了不曾有的輕松,我強忍著腹中的劇痛,在眾人奇異的眼光中跑出了宴會,我看到他追來了,不過我并沒有回頭,就這樣我跳上了入宮時和他一同騎的那匹馬,飛快的逃離了這里…
“他除了傷害你,還會什么?”夫子一邊氣惱的說著一邊給我喂了一顆藥,我感覺稍微好了些,夫子說此毒無解,我的時日不多了
我將眼角的淚拭去,現在的我是如此的輕松
“我們回江南吧,再也不來這京中了”
有時候我在想,夫子究竟是怎樣的人呢,似乎這個世界上只要他想做到的都能做到,除了找回他的心上人。
在夫子的安排下,我們躲過了離王的鐵騎,回到了江南,回去后我生了一場病,江南的雨還是那樣的密,一切都在雨中朦朦朧朧,醒來后的我忘記了很多事,可偏偏還記得那最應該忘記的人,我忘了他曾是如何的令我傷心,只獨獨記得那細雪中的身影是那樣的令人沉迷…
我每天都纏著夫子帶我去見那雪中的人,但每一次夫子都很生氣,還說我執迷不悟,最后我沒有如愿的去見他,可他卻來了,那天夫子從外面回來時,臉色就像天上厚厚的烏云,他幽怨的對我說,離王要了江南做為封地,那無權的皇帝自然是十分的高興,他過幾日便到了……
今日難得的晴了一天,夫子家的雨桐正值花季,在輕風的吹拂下,那白色的花如同江南的雨一樣落著,躺椅上的人永遠陷入了沉眠,那玄色的身影總在她的耳邊低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