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刺——側身閃躲。斜劈,自右向左——從右往左橫移一步,同時旋身,表面上是迎向對手劍刃,實際上在對手的劍刃落下之前,就從其高舉的空隙中錯身而過。反手橫掃——仰身躲過。縱斬——借后仰之勢翻身后躍。
少年瘦長的身軀宛如一條出水的游魚,在空中舒展旋轉,劃出一道優美流暢的弧線,而后在幾步之外翩然落地。
每出一劍,阿蘭尼亞冰藍眼眸中的驚愕愈發難掩。她正準備持劍再度攻上,少年卻先打了個踉蹌,然后自己先沒忍住,略帶自哂地嬉笑起來。
“停!停!”黎恩連連擺手。
“這個動作難度太大了。重來,要不我們從第五招開始練起?”
阿蘭尼亞停下腳步,淺藍眼眸之中充斥震撼。已經不需要再練習了,已經不需要再通過練習來驗證了。
方才她所用的,正是少年曾經用來攻擊她的招式,而少年,則依照次序如出一轍地復現了她曾經施展的每一個應對招式!
她之所以能夠完美復現少年的招式,是因為少年所使用的都是基礎得不能再基礎的動作,她在少年時代成百上千次的練習中早已爛熟于心。而這個少年,他不過十四五歲,以他所使的招式之簡單、基礎來看,即便他有什么師承,有什么劍術經驗,也極其淺薄。可即便如此,他只看了一遍,卻同樣近乎完美地復現了自己的每一個動作!
近乎完美——略有瑕疵,但那不是因為他從理論層面無法做到,而是身體素質的問題。翻身后仰以及空翻后跳需要極佳的身體柔韌性和平衡性,少年那副瘦巴巴的、緊繃繃,顯然欠缺營養,更缺乏相應訓練的身體并不具備。從他后仰試圖躲避橫掃時的搖曳,阿蘭尼亞就已經微見端倪。但這不是重點。重點是,他只看了一遍,卻真的記下了她所施展的每一招每一式!
“不用了。”劍尖垂落至地面,阿蘭尼亞嗓音有些悶悶地開口,冰藍的眼眸罕見地有些陰郁。
黎恩頗為訝異,注視著那雙神情異樣的眼睛。那雙淺藍的眼睛向來是十分冰冷而銳利的,但那種陰翳郁結的神情,他還是第一次從她那高傲美麗的臉龐上瞥見。
他不知道自己又是哪里惹到她不開心了。不過這次“挑釁”十分怪異的是似乎并沒有激起她對自己的怒火,而是讓她將怨恚的對象轉移成了她自己。
照理來說,黎恩本來應該是很開心的。再沒有什么讓自己的對手自己怨憤自己更值得開心的事情了。不過,不知怎么的,他的心里也突然有了那么點不太自在的情緒。
他想她是那么明亮、銳利、瀟灑、利落的女子,不應該是這樣的表情,就像是一顆明珠落進了塵埃里——雖然這顆“明珠”非常討厭,傲慢、自視甚高,還總是莫名其妙地懷疑自己對她有非分之想因而針對自己。
“怎么了?有什么問題么?”黎恩小聲問道。
“沒。”阿蘭尼亞小聲回答。
“提起你的劍。”她嗓音一凜,突然又重新找回了精神,她嚴厲地瞪了黎恩一眼,那神情幾乎又可以說是惡狠狠了,“我們重新開始練習!”
黎恩撇了撇嘴,暗罵自己活該,剛剛竟然會同情這樣的女人。
他將長劍平舉,重新恢復成了自己的慣用姿勢,然后一點一點,試探性地向著對手進逼過去。
距離縮短到一定程度之后,突然,他雙手高舉,用力握緊劍柄,一舉揮下!
鏗——一聲巨響,他雙手發麻,手中長劍倒飛出去。然后,肩膀上冷不丁傳來一陣劇痛,他又吃了一劍!
阿蘭尼亞將劍從他脖子上收回,后退一步,冷冷地看著他。
黎恩驚駭地瞪視著對方,這才回想起兩人上一次認真交手的結果,對方那股突然揮發出來的不可思議的恐怖巨力!
這怎么可能?他瞪視著她那纖長挺拔,與尋常人類一般無二的身體。為什么只是一個普通人類的她,能有如此巨力?難不成她是一個貴族?身負某種奇異強悍的血統?可一個養尊處優的貴族,又怎么會出現在一座臟兮兮的傭兵營里?又或者,她其實也擁有一個“猩紅”系統,暗地里吸收了一個獸人的血脈?
黎恩找不出其他解釋,他難以理解……即便這些強行找出的解釋,也一個比一個匪夷所思。
“撿回你的劍,重來!”阿蘭尼亞卻是冷冰冰地開口,那張冷若冰霜的俏臉上沒有一絲表情。既沒有擊敗對手的欣喜,也沒有對手竟然如此不堪,一擊即潰的不屑。
黎恩默不作聲,撿回長劍,捏緊劍柄,然后在離阿蘭尼亞一段距離外站定。
在與阿蘭尼亞眼神會意之后,他鼻子里悶哼一聲,再度高舉長劍,朝阿蘭尼亞沖去——他不信,他要再試一次!
然而,劍影一閃,又是砰然一聲巨響,黎恩的長劍再度脫手而出。這一次,阿蘭尼亞的劍刃落在了他的臉頰上,幾乎就是和她第一次落點同一個地方。
黎恩慘叫一聲。不待阿蘭尼亞吩咐,他就自己跑出去把劍撿了回來。然后捂著腫脹的臉頰,再次朝阿蘭尼亞發起沖鋒。
砰——啊!
鏗——啊!
哐——啊!
………………
相似的場景循環往復,一幕幕不斷上演。每一次,黎恩揮劍猛攻,阿蘭尼亞都以完全相對的角度予以回擊,寒光閃爍的劍刃不趨不避,以一股摧枯拉朽的勢頭,剛猛無儔的巨力,轟砸在他的劍刃上,將他的攻擊一擊即潰,然后冰冷沉重的劍鋒悍然砸落在他的身體上,激起他一聲又一聲的痛哼。
不一會兒,黎恩瘦兮兮的臉蛋已經腫脹成了豬頭,單薄的身軀上也已經傷痕累累。
黎恩以劍拄地,氣喘吁吁,黑漆漆的眼瞳中猶自閃爍著難以置信的兇光。他不信,他不信他一個狂暴獸人,竟然會在力量上輸給一個人類女性?然而,身上無數道腫脹淤青中傳來的痛楚卻由不得他不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