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師弟，何至于此？”

“輪回一說，本就虛無縹緲，即便天地之間真有輪回，我們這些踏足仙道之人都無法左右，凡人與其轉世成牛做馬，倒不如逍遙一生的好。”

瘦小老道完全不能理解王長龍。

對于他來說，凡人如同螻蟻，即便親人亦無不同。

道本無情，仙亦是如此。

王長龍不語。

瘦小老道繼續(xù)勸說道：“王師弟，你天資卓越，切不可誤入歧途。”

“不過是一胞弟罷了，就算是道侶、子女，為了成道，亦皆可棄之如敝履。”

瘦小老道嘴上諄諄教誨，但眼底深處卻露出了一抹陰狠。

如果不是為了接下來的合作，他才懶得跟王長龍廢這么多的話，屠不屠桐鄉(xiāng)縣與他何干？

王長龍并未接話，而是岔開話題問道：“吳師兄，你可知我十三歲那年父母皆死于一場意外？”

瘦小老道皺眉不語，表情厭煩。

“你自然不知，我并未在魔火門同任何師兄弟講過成仙之前的事情。”

“從小到大，眾人皆稱我為天才，卻言長虎愚鈍，天資不及我百分之一。”

“我也確實是天才。”

“六歲能作詩，十三歲童子試便中了文元，十六歲鄉(xiāng)試中了解元，二十一歲殿試成了榜眼。”

“我父母死時，長虎也才只有九歲。”

“九歲的長虎，五更出工，酉時方歸，整整八年，每日皆如此，方才讓我能每日在家安心讀書，乃至于十指從未沾過陽春水。”

“那年，其實我該是狀元。”

“那狀元文采韜略差我甚遠，當時我憤憤不平，后來方才知曉，那殿試狀元乃是一仙人后裔。”

“不過這些并無所謂，當時的我進了京都，覺得可以一展宏圖，改變整個魏國，讓魏國的百姓過上好日子。”

“但事實證明，是我僭越了。”

“有著仙門做靠山的魏庭，不想改變，也無需改變。”

“至于百姓死活，與他們何干？”

“我年少無知，并不明白其中道理，于是被貶官歸鄉(xiāng)，但即便這樣，我得罪的那些狗官，依舊不肯放過我。”

“是長虎豁出性命，才帶我逃出生天。”

“只可惜，剛出龍?zhí)队秩牖⒀ā！?

“我有靈根，被抓后進了魔火門修仙，但長虎卻成了燃材。”

“長虎真的傻，他不知道我成了仙人，以為我的下場更慘，每日瘋狂修煉燃火功，不到三個月便成了凡人之中的二流高手，期盼著能救我于水火。”

“我答應過他的，做完這次的事情，就讓他自由自在的生活。”

“我答應過他的……”

王長龍的聲音變得低沉起來，抬著頭，始終念叨著這幾個字。

事實證明。

人與人的悲歡確實不盡相同，瘦小老道只覺得王長龍聒噪，異常聒噪。

良久。

王長龍?zhí)е念^垂了下來，眼角有著些許晶瑩，但臉上卻再沒半點悲傷的情緒。

瘦小老道皺起了眉，不知為何出現(xiàn)了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像極了他年幼時，遇到一口豺狼撕咬著尸體之時，那種令他汗毛林立的不安。

“王師兄，是我說了些不知所謂的廢話。”

“我想請師兄出手，協(xié)助我在桐鄉(xiāng)縣布置奪魂陣，為此我愿意放棄攻伐韓氏仙族得到的所有收獲，包括那朵可以增加兩成筑基概率的玄冰花。”

“師兄不必擔心事后被追責的事情，師弟會全權承擔下來。”

王長龍看著瘦小老道，面帶微笑的作了個揖，“師兄若是不相信師弟，師弟可發(fā)下天道誓言。”

瘦小老道張了張嘴，下意識的便想拒絕。

但最后，還是沉默了。

錯過了這朵玄冰花，以他的年紀，將再無半點筑基的可能。

“吳師兄不說話，那便是應下了師弟。”

“師兄大可放心，你要做的只是等師弟布下奪魂陣，坐鎮(zhèn)陣眼之中幫師弟進行操控，就算師弟哪一天事情敗露也牽連不到師兄。”

瘦小老道皺著眉，點了一下頭顱。

......

從府衙離開之后，蕭詫便一直在思索，什么事情能讓他偏執(zhí)到近乎渴望。

答案很快從他的心中一躍而出。

成仙！

但，問題也隨之而來。

蕭詫甘愿為了成仙而放棄生命嗎？

他可以騙別人，但騙不了自己。

不愿。

更主要的是，蕭詫想要謀得仙緣，并不止‘燃火’這一條路。

他還有得選。

留有余地，就注定了蕭詫無法燃起火來！

這幾乎成了一個電車難題。

蕭詫想著，露出了一抹苦笑，有些自嘲的說道：“等待的感覺，還真是糟糕。”

“本以為成了先天真人便能讓前路更開闊一些，但不曾想依舊如此迷茫，王長龍真的會回到桐鄉(xiāng)縣嗎？”

蕭詫什么都做不了，他現(xiàn)在能做的，只有等待。

如果王長龍真的打算拋妻棄子，忍下這口惡氣，他只會選擇離開桐鄉(xiāng)縣，去別處尋求仙緣，而不是莽撞的找上蕩魔司中的那位仙人。

蕭詫的思緒有些雜亂。

他不再多想，而是拿起一旁的黑色巨劍，練起了熔巖烈刀。

隨著黑色巨劍的不停揮動，蕭詫的心也靜了下來，不再像之前那么焦躁。

月光照在他的臉上，少年的世界里仿佛只剩下了他和那把刀。

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意蘊，在院中油然而生。

蕭詫似有所悟，但又仿佛是水中花鏡中月，看得到卻摸不到。

......

接下來的幾天。

蕭詫除了吃飯以外，剩下的所有時間都在練著熔巖烈刀。

只可惜。

那一晚朦朧的感覺可遇而不可求，并未再次出現(xiàn)。

但即便是這樣，即便蕭詫并未有什么實質性的領悟，但他的熔巖烈刀卻是實打實的上升了一個檔次。

尤其是他最熟練的殺招熔巖斷浪，施展起來更是有了一種重劍無鋒，大巧不工的感覺。

而且。

蕭詫能感覺到，自己的心態(tài)確實有了一些變化。

少了一些急躁，多了一些從容。

這一日。

蕭詫依舊在庭院之中練著熔巖烈刀。

忽然。

一聲巨響傳出。

他抬起頭，遠遠的看到兩個人影佇立在天上，一個腳下踩著一桿幽深的大旗，另一個則踩著一把翠青色的尺子。

蕭詫目光一縮，嘴角露出了難以抑制的笑容。

他等待多時的一幕，終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