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珩當真來教我讀書了,我卻也知道他動機不純。
成為我西席先生的那日,貴妃的人也為他求得了太傅的位置。
二十歲當上太傅可真是無限榮寵啊。
這一來,玉家的利益也和張貴妃綁在了一起。
他來冷宮,明面上是教我讀書,實際上則是盯著我與母后的一舉一動。
我想,只要我們還活著,張貴妃都不會放心的。
但當年,將他們逼成這樣,已經是我的極限了。
玉珩每日見我的時間很長,卻很難再見到端華。
宮中有傳言,二皇女年紀雖小,但心機深重,纏住了太傅大人,妄想毀了端華公主的婚事。
我無力去制止這些傳言,但想著這事能讓端華不快許久,便隨它去了。
端華終究是耐不住寂寞,放下身段跑來蕭條的冷宮見他。
玉珩將端華攔在了宮門外,正色道:“冷宮禁地,公主身份尊貴,還請遠離。”
端華不甘心:“玉珩哥哥,再過兩年,等我及笈,你成了駙馬,便可以離開這里了。”
我探出身嘲笑她:“皇姐這般不顧身份,奔走冷宮私會,不知廉恥,也不怕太傅大人嫌棄。”
最終端華被我氣走了,而玉珩回過身,冷了臉,握著戒尺訓斥我:“身為皇女,出言怎可如此惡毒?”
我看著自己紅腫的手心,一面忍著淚,一面笑問他:“我是什么皇女啊?倒是太傅,你當真喜歡我皇姐嗎?”
我當年還小,不知究竟什么是愛,只知道絕不是我父皇母后這樣的。
可難道,是我父皇與張貴妃那樣嗎?
“婚約在身,至死不渝。”
這樣的日子過了四年,端華并沒能如愿在及笄之年下嫁玉珩。
父皇和張貴妃揮霍無度,加之張貴妃那幫親信并非良臣,大燕多年動亂,直到被雍國趁虛而入。
大燕戰敗,割地求和。
但雍國除了索要歲貢,還要燕國公主為質。
我就是在這個時候得了一個倉促的封號,明惠公主。
我如今想起那畫面都發笑。
那日我突然被從冷宮接出,梳妝打扮送上了朝堂。
滿朝號稱鐵骨錚錚的武官都低著頭不發一語,直言敢諫的文臣跪伏一地,求我為大燕考慮,忍辱負重前去雍國。
父皇淚眼婆娑,自稱對不起我,卻求我以國事為重,為國分憂。
我不過是個出生至今連封號都不配擁有的皇室女兒,冷宮廢后的孩子,雍國大約都不知道我這個人,竟然在此接受滿朝文武的跪拜。
這就是他們所謂的風骨?
那年我十四歲,第一次感到了絕望。
我笑了,問我父皇:“雍國想要的,難道不是皇姐嗎?”
“星柔……你皇姐已經訂婚了,求求你……”張貴妃哭得梨花帶雨,撲倒在我腳邊,將我嚇得不輕。
我算是明白了,此事非我去不可。
若我不想自己披上華服,乘著公主的儀仗去,他們也會下藥將我綁了去。
彼時太后早已離世,母后也在前不久病入膏肓離我而去,我在大燕的確也無可留戀了。
可我從沒有忘記這些年他們給我的苦難。
我冷笑地對父皇說:“我愿意為國分憂,但我有個請求。”
“你說,父皇一定答應你。”
“此去萬里。我自幼長在深宮,對宮外之事一概不知,何況雍國?人人都說,太傅玉珩大人見多識廣,他又任我西席多年,請父王,許太傅與我隨行,有個照應。”
就這樣,我硬是將玉珩帶上了前去雍國的車駕,讓他與端華嘗到了生離的滋味。
玉珩在我身邊守身如玉,但端華沒有。
我去雍國不久后,為籠絡軍心,父王便將她嫁給了曹小將軍。
后來我見到那曹小將軍的頭顱,形容猥瑣,遠不及玉珩姿容三分。
不知夜里面對那張臉,端華心中想的,是不是玉珩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