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睡一覺就好了
- 長公主要造反
- 神仙桃桃
- 3019字
- 2025-07-21 00:54:35
程立言下意識地將小蓮往身后護了護,指節因為用力捏緊而泛白,袖中的手微微顫抖。
長公主的目光仿佛帶著實質的重量,落在他身上,也落在他身后的小蓮身上,那目光里閃爍的絕非僅僅是憐憫,更是一種熱切和興奮。
這近乎赤n的打量,像一盆滾燙的污水潑在臉上,程立言只覺臉頰燒得厲害,一股混雜著羞憤與屈辱的情緒直沖喉頭。
他從未想過,自己竟會淪為權貴眼中可供賞玩的物件。
“哥哥?”
小蓮被他驟然繃緊的脊背嚇了一跳,怯生生扯了扯他的衣角,烏溜溜的眼睛偷偷瞟向馬車里那個美得像畫中仙的“漂亮姐姐”。
她不懂什么太醫不太醫,只模模糊糊覺得是自己搶了點心闖了禍,才讓哥哥這般緊張。
小丫頭吸了吸凍得通紅的鼻子,努力把嘴里噎著的包子咽下去,軟糯的聲音里帶著急意:“小蓮錯了……求你別怪我哥哥……”
她掙開程立言的手,學著他方才的樣子,對著馬車重重磕了個頭,“小蓮不用看大夫的,哥哥說……說睡一覺就好了……”
孩童特有的軟糯嗓音里,強撐著不屬于這個年紀的懂事,那故作輕松的天真像根細針,輕輕扎在人心尖上,更讓程立言心口一陣絞痛。
“哦?睡一覺就好了?”楊千月輕輕重復著小蓮的話,尾音微微上揚,“令妹如此這般乖巧懂事,你忍心讓她日日受這病痛之苦,每晚都靠‘睡一覺’來挨過去么?只怕這咳疾夜里比白日還要更嚴重一些吧?”
她頓了頓,語氣陡然轉冷,“何必跟本宮置氣,給了不要,平白讓孩子遭罪。”
空氣仿佛凝固了。寒風卷起地上的塵土,打著旋兒從跪著的兄妹身邊掠過。
點心鋪老板娘早已嚇得縮回了鋪子里,只敢從門縫里偷看。路人更是遠遠避開,不敢靠近這輛散發著無形壓力的華貴馬車。
跪在地上的小蓮打著哆嗦,往哥哥身邊湊了湊,低低地咳嗽了起來,小臉漲紅,小手塞進哥哥手里,“哥哥,我冷……”
程立言只覺得喉嚨干澀發緊,長公主的話像重錘,一下下砸在他心上。“睡一覺就好”是他哄騙妹妹的謊言,此刻被當眾戳穿,更顯無力。
他低頭看著小蓮蒼白的小臉,看著她因為緊張和害怕而微微急促的呼吸,攥著她冰涼的小手,看著她眼中對“漂亮姐姐”那混雜著畏懼和一點點希冀的光芒。
若他為了這救命的稻草而踏入那傳聞中污穢不堪的公主府,去做那些……齷齪之事,他如何再面對妹妹純凈的眼神?如何再做她的榜樣?
只要熬過這個冬天,只要明年春闈能中舉,哪怕是個同進士出身,也能謀個小官有些俸祿,就能請好些的大夫,用好些的藥。
小蓮的病并非急癥,只是需要靜養和持續的調理。如今有了長公主“賞賜”的五十兩銀子,更是解了燃眉之急,足以支撐到那時。
總會好起來的。
他不能為了眼前的捷徑,斷送了自己和小蓮的清白與未來。
程立言深吸一口氣,跪拜在地上,“學生……叩謝公主殿下天恩!只是學生一介草芥,靠街頭鬻畫勉強糊口。仙芝堂診金之巨非學生所能承受。殿下恩典,學生……學生萬死不敢領受!”
楊千月心道,這么多人看著呢。自己的驕橫跋扈、好色任性的長公主人設不能崩。她臉上的笑容瞬間斂去,那雙美眸微微瞇起。
她冷哼一聲,聲音不高,卻帶著山雨欲來的寒意,清晰地穿透寒風:“診金?”
她仿佛聽到了天大的笑話,語氣里充滿了居高臨下的輕蔑,“程立言,你是在跟本宮算銀錢,還是覺得本宮的好意配不上你這‘清高’?”
楊千月話鋒陡然一轉,帶著被拂逆的惱怒。
“好哇!本宮因蘇貴妃有孕,皇兄大赦天下,本宮心念小皇子,正想多行善事為他積福!你這不識抬舉的東西,推三阻四,百般搪塞!是覺得本宮的好意沾不得,還是……”她聲音陡然轉厲,字字誅心,“嫌棄小皇子的福氣,你程家要!不!起?!”
“小皇子福氣”幾個字如同驚雷炸響!
程立言身體猛地一僵,昨日皇榜昭告蘇貴妃有孕、大赦天下之事瞬間涌入腦海。
這頂大帽子扣下來,足以讓他萬劫不復!
楊千月故作氣惱地罵道,“哼!本宮沒空與你糾纏。如意,把銀子拿給他,再把本宮的手爐拿過去!省得有人說本宮苛待稚童,壞了小皇子的福分!氣煞本宮!起駕!”
“唰啦!”車簾被狠狠甩下,隔絕了內外,那動作帶著十足的惱怒與不耐煩。
如意快步上前,面無表情地將那沉甸甸的錦袋放在程立言面前的石板上,發出“啪嗒”一聲輕響。
接著,她將一個赤金嵌翠、精致華美的手爐不由分說地塞進小蓮懷里。那手爐觸手溫潤,瞬間驅散了小蓮指尖的寒意。
“小丫頭,拿穩了。”如意聲音平淡無波,目光卻若有深意地掃過程立言慘白的臉,“這手爐是宮里的東西,赤金為骨,翠玉做飾,暖得很。若是炭冷了,記得添。若是……手頭實在緊,尋個識貨的當鋪,換幾副好藥也盡夠了。”
最后一句,輕飄飄的,卻像針一樣扎進程立言耳中。
小蓮被這突如其來的溫暖和從未見過的精美物件吸引了,暫時忘了害怕和寒冷,。
她一臉驚奇地抱著手爐,小手好奇地撫摸著上面冰涼瑩潤的翠羽浮雕和溫熱的赤金爐壁,小聲驚嘆:
“哥哥,這盒子好暖和,好漂亮呀!上面還有亮亮的小鳥!”
程立言跪在冰冷的塵埃里,身體僵硬得如同石雕。
“起駕!”
吉祥高聲唱喏,聲音里還帶著未消的怒氣。
程立言跪在地上,看著那輛馬車碾過石板路緩緩駛離,揚起的塵煙嗆得他喉嚨發疼。掌心里的銀袋沉甸甸的,像揣了塊烙鐵。
周圍死寂片刻,忽然響起竊竊私語。
“那不是賣字畫的程秀才嗎?怎么惹上那位主兒了?”
“嘖嘖,長公主殿下……那脾氣,嘖嘖!程秀才也是倒霉!”
“何止脾氣?聽說荒唐得很!前幾日梅大人過府‘論畫’呢!”
“聽說還有將軍府的二公子上門教‘射箭’呢!”
“噓!小聲點!”
“快走快走,不要命了?”
細碎而充滿惡意的議論如同毒蟲,從各個角落鉆入程立言的耳朵。那些“論畫”、“荒唐”、“強請”的字眼,像毒蛇般噬咬著他最后的尊嚴。他只覺得那些投射過來的目光,充滿了鄙夷、憐憫和看好戲的嘲弄。
程立言猛地站起身,動作因為僵硬而顯得踉蹌。
他一把將還抱著手爐發愣的小蓮緊緊護在懷里,仿佛要用自己的身體隔絕所有骯臟的目光和言語。
另一只手抓起地上裝著破舊畫具的木桶,幾乎是拖著妹妹,埋頭快步沖進旁邊的小巷,逃離這片讓他窒息的修羅場。
寒風如刀,灌進他單薄的青衫,他卻渾然不覺,只覺得周圍人鄙夷的視線和指指點點的言語,如同跗骨之蛆,死死黏在身上,甩脫不掉。
*
車輪轆轆,隔絕了外間的議論。
楊千月臉上那副驕橫惱怒的神情瞬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運籌帷幄的冷靜,指尖有節奏地輕敲著紫檀木的窗欞,嘴角抑制不住地勾起一抹志得意滿的弧度。
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不僅找到了程立言,還附贈了一個收服他的契機——他的寶貝妹妹。
五十兩銀子加一個太醫,再加一個“燙手”的手爐,換一個未來能畫地圖、懂水利、通天文地理的頂級謀士的初步效忠?這買賣,簡直賺翻了!
她仿佛已經看到,江硯舟站在她身側,為她描繪山川河流,指點江山的場景。
李澤厚啊李澤厚,你這漏掉的關鍵人物,本公主就笑納了!
“如意,”她忽然開口,聲音恢復了平日的慵懶,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指令,“去查。程立言的籍貫、師承、過往經歷,尤其是他妹妹的病癥詳情和這些年他們兄妹如何過活。還有,他平日都在哪里賣畫,與哪些人有來往。本宮倒要看看,這手‘畫’,值不值五十兩金子!”
如意恭敬應道:“是,殿下。奴婢即刻去辦。”
她略一遲疑,又道:“公主,那手爐……畢竟是御賜之物,上面有內造的標記。若真被當了……”
“一個手爐罷了。”楊千月輕笑,“釣程立言這條潛龍,總得下點重餌。他骨頭再硬,心再高,能眼睜睜看著唯一的妹妹被病痛折磨致死?”
她望向窗外掠過的街景,勾唇一笑,不緊不慢地說道,“他遲早要來跪著求本宮。”
馬車碾過青石板,留下一串漸行漸遠的鑾鈴聲,在寒風中格外清晰。
突然!
他們忽而聽到身后傳來一陣嘈雜的驚呼,還有小女孩的尖叫聲和哭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