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歸心淚流兩行，長嘆道：“命里有時終須有，命里無時莫強求。我們兄弟二人，舉子出身，因無人脈，無法為官。常年郁郁不得志，這才動起了歪心思，聽信了歪門邪道。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說完，他哈哈大笑，狀似瘋癲。

衙役們都驚駭地看向賈珍，賈珍淡淡地道：“把他們兩人收監吧，把賴二放了?！?

兩人被拖下去后，在一邊觀看了全過程的胡八斗，這才明白過來賈珍“未必要找真兇”的真正含義，不由得膽戰心驚地道：“這就行了嗎？這能交差嗎？圣上會信嗎？大理寺那邊能過嗎？”

一連串的問題把賈珍問笑了，由此可見胡八斗之前為官是多么的小心謹慎。

他拍了拍胡八斗的肩膀：“有犯人的親筆供狀，為何不信？”

胡八斗一雙小眼睛滴溜溜地轉著：“大人是要屈打成招？大理寺若要復核，他們倆可是隨時能翻案。”

賈珍篤定地道：“用不著用刑，他們會自個兒乖乖認的。”

認了，最多是死罪。

不認，追查下去，受人指使誣陷朝廷大員，家中親友輕則流放，重則斬首。

這里面的輕重，相信班歸心是拎得清的。

而只要他們認了，皇帝和大理寺就算有再多懷疑，整個案子就算有再多漏洞，怎么復核，怎么提審，也是沒有用的，最終還是得稀里糊涂地結了這個葫蘆案。

班家兄弟解釋不了身上發病的事情，皇帝也想不明白。

想不明白就對了，這么一來，大家只會覺得，賈珍是運氣好，兇犯自投羅網。

至于案子當中諸多疑點，就讓皇帝自個兒慢慢思索吧。

他相不相信自己是豬無所謂，不要認定自己是老虎才最重要。

至于蔣子寧，這只是一個小小的教訓。

直接戳穿他的陰謀詭計，是無法真正傷害到他的。

用這樣看似拙劣的手段，破掉他精心設計的局，讓他在背后主子那里失了臉面，進一步失去信任，那才是摧毀他的路徑。

只有一點賈珍想不明白，蔣子寧為什么不指使班家兄弟直接控告自己是兇犯呢？為什么瞄準的是倒霉的賴二？

賈珍根本沒想到，蔣子寧也在為判斷自己是豬是虎頭疼不已。

基于以前對賈珍的錯誤認識，蔣子寧認為賈珍還是草包，之所以能連破危局，是因為身邊有高人。

一番查探下來，發現最近跟賈珍走的最近的人就是賴二。

于是乎，賴二就成為了蔣子寧心目中那個可以和他棋逢對手的謀士，因此發難的時候誰也不找，就盯著賴二。

可憐賴二坐了幾天牢，總算能跟著賈珍回府了。

只留下胡八斗一個人，半信半疑地開始交代明天的事項：“賈大人說的未必全信，你們還是找幾個隱蔽的刑拘，不留外傷，必要的時候嚇一嚇也好?！?

事實證明胡八斗多慮了，想通一切的班歸心根本不需要用刑，就已經將一五一十交代了個清楚。

當然他交代的不是蔣子寧如何教唆他的真實情況，而是他們兄弟二人如何將散播瘟疫的藥粉倒入公共井中。

班育哺就在另外一邊的監牢里，駭然喊道：“哥哥，你瘋了不成？”

班歸心吼道：“閉嘴！我說什么你就認什么！”

班育哺已經嚇得涕淚橫流：“可是哥哥，這樣下去我們二人可是死罪??！”

那又如何？被查出真實的情況還不是一樣死罪？

班歸心凄然一笑道：“這個時候了你還想著保全自己。弟弟，我們已是砧板上的肉。何必還做無謂的掙扎。到了如今這個時候，還是想想想該怎么保住家人吧。”

班育哺兩眼無神的看著哥哥，突然“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事到如今他后悔莫及，早知道不應該聽信蔣子寧的教唆，為了所謂的功名利祿，最終葬送了大好性命，可現在后悔也已經來不及了。

審問的師爺心知肚明，卻睜只眼閉只眼，假裝沒看見眼前這一幕繼續問道：“關于瘟疫，你兄弟二人可有解藥？”

班歸心點點頭道：“有！”

其實他沒有，但更其實根本沒有所謂的瘟疫。

那些一大片死去的人，不過是他們買通了廚子，在醉香樓的飯菜里所下的慢性毒藥毒發所致。

師爺又問：“一旦服下解藥，是否可以阻斷瘟疫，救治患者？”

班歸心道：“可以阻斷瘟疫，以后不會再有瘟疫流行。即便有些人有紅疹子，也不會致命。但患者確實沒法救治了。”

紅疹原是由花柳傳播所致，所謂的解藥并不能阻止性病的傳播。

但花柳并不致命，而慢性毒藥的解藥，他們二兄弟并沒有，都在蔣子怡手里。

班歸心只好胡說一通，將這些謊言一一圓上。

師爺聽到這里便知有蹊蹺，心中更加欽佩賈珍的明察秋毫，也不做聲，默默地記錄下來。

不久，帶著班歸心、班育哺畫押的供狀，帶著新鮮的墨汁，就送到了胡八斗的案臺上。

一場瘟疫大案眼看就這樣三言兩語消弭于無形，胡八斗心頭的大事終于放松下來，他也從此開始明白賈珍比自己的段位高了許多。

難得碰上一個官場上的頂級高手，還主動對自己伸出橄欖枝，胡八斗不僅激動的熱淚盈眶，他仿佛又看到了那條消失已久的康莊大道。

他下定決心，抱緊賈珍的大腿，順著這華山一條路走到盡頭。

不過他絕沒有想到賈珍的背后并非一路坦途，不但荊棘遍地地還血流成河。

當然這都是后話。

胡八斗立刻派人把供狀送到了寧國府。

賈珍看完，不僅感慨班家二人其實并非庸才，只是敗于科舉，落魄許久又無人招攬，這才走上了歪路。

倘若天子真的清明，不讓兩派把持朝政堵塞寒門士子上進的道路，班家二兄弟又何至于走上這條不歸路呢？

對于班歸心的識時務，賈珍倒沒有別的話說，雙方算是在一種沒有言明的情況下達成了默契。

班歸心將所有罪責攬在自己身上，幫賈珍和胡八斗脫罪。

賈珍則默契的只追究他們二人，不禍及妻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