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衣衛說穿了就是皇家奴仆,如今家奴弄得皇帝臉上無光,那就真的是有取死之道了。
趙雄很清楚,這種話不可能隨便說,那么剛才對他的指責,便是南司官方的認定。
所以這意味著,他這次金陵之行徹底失敗,別說立功受賞回去能保住職務都不錯了。
“卑職萬死,萬死!”趙雄連忙請罪。
冷眼看著趙雄,王承起身說道:“接上諭吧!”
趙雄本以為有疏通關系的機會,哪知道上諭這就來了,這便讓他神色大變。
看著左右的南司校尉,他便猜測自己應該完了,一會兒被就地拿下也不是沒可能。
“吾皇萬歲萬歲萬歲!”趙雄跪了下去。
王承方打開詔書,念道:“太上皇諭……”
趙雄以為是皇帝諭旨才怕得要死,眼下聽到是太上皇便放松了些,但其心中人仍是深感憂心。
“趙雄行事疏漏,致使兇案蜂起,久懸未決,今朝野非議,地方怨聲,皆爾辦差不力過也……”
“著即免去趙雄巡鹽之事,改任南鎮撫司王承接掌,趙雄以戴罪之身協理辦案,凡案牘卷宗、鹽場關防、涉事人等,須盡數移交接洽……”
掃了眼趙雄,見這廝態度恭順,王承方接著念道:“爾等食君之祿,當知雷霆雨露俱是君恩,望爾等重拾忠勤,勿負朕意。”
“欽此!”
事情已經清楚了,趙雄確實是被申飭,但只是被剝離了差事,官職卻還是保住了。
這就是所謂的重拿輕放,此刻趙雄心里高興得很,至少金陵這攤爛事甩出去了。
這一刻,趙雄是真感受到了太上皇的隆恩,暗道自己的忠心沒有白費。
上諭念完,王承便命趙雄起來,隨后就詢問起巡鹽的情況,尤其是虧空補足的情況。
眼下林如海已死,所以王承此番來金陵,最重要的任務就是籌銀子。
二人聊了一陣案情,趙雄方詢問起朝中情況,然后才得知事情鬧得有多大。
二十多名御史言官連名上奏,要將他這為禍地方的奸徒處死,連皇帝都為此請示了太上皇,提議南鎮撫司直接將趙雄羈押。
最終還是太上皇乾綱獨斷,重拿輕放把趙雄保了下來。
“太上皇隆恩,臣萬死難報!”
朝著北方跪下,趙雄一連磕了十幾個頭,至少看起來是格外的虔誠。
“趙副千戶,這邊的事咱們盡快交接,最好是在本月內把案結了,給太上皇一個交代為好。”
“是是,正是如此!”
隨后趙雄起身,引導王承往前面鹽院去了,他要先跟手下人介紹這位上官,然后再聊更具體的案情民情。
當然,晚上的接風宴也必不可少,銀子美女這些該送也得送,南司來的其他人也都不能落下。
事實上,趙雄此刻雖然心安了一些,可想到林家那姑娘在告他,且把殺害林如海的罪名扣在他頭上,他便還是覺得頭頂懸著一把刀。
所以在晚上宴會上,他也得把這些隱情添油加醋告知王承,讓對方跟自己一條心對付林家姑娘。
揚州局面發生變化,對金陵官場也有影響,他們越發關注朝中風向。
太上皇在朝爭中展示了權威,如今大明真正掌舵的還是他,皇帝要辦個副千戶都成不了。
所以這就會引人深思,眼下太上皇對皇長孫格外看重,往后到底帝座歸屬似乎還未可知。
這里需要說明一下,所謂皇長孫并非是康寧帝之子,而是過世的慧悼太子之子。
而悼慧太子是太上皇嫡長子,原本的帝位接班人,可七年前卻因涉嫌“謀逆”,而被太上皇本人賜死。
之后查明乃是誣陷,才讓太上皇追悔莫及,追封他為悼慧太子。
當然,這些事對鄭陽來說不重要,他如今卻是在翻山過河,躲避追殺一路往安慶去。
他是六月初二離開應天,一連趕路七天后進了安慶地界。
從應天到安慶,其實走水路更方便,但危險性高出許多,所以鄭陽選擇了走陸路,而且是盡可能的走偏一點的路。
雖然走得不快,可他們這七八天走下來,還是讓黛玉很吃不消,精神萎靡多數時候都躺在車上。
好在鄭陽新買了一輛車,否則要是步行那才真的要命。
夜幕降臨,他們的馬車仍行走在路上。
這幾天他們早起走一陣然后休息,之后再下午晚些啟程趕路,直到入夜才找地方休息。
為的便是避開人多的時候,一方面是防備殺手追擊,另一方面是躲避潰兵生事。
湖光江西的亂賊基本被平定,這段時間外面亂兵多得很,安慶等地官府都加強了盤問,這給鄭陽二人也帶來了麻煩。
“鄭大哥……”
坐在車前拉著韁繩,聽到身后車里傳來的聲音,鄭陽說道:“水在箱子里,餓了有餅有糕點,你的藥涼好了在銅壺里。”
黛玉醒了過來,其實是下意識的喊一聲,以確認自己的鄭大哥還在。
不知不覺間,她已對這位鷹犬產生依賴,乃至還有微不可查的情愫,只不過黛玉還未知曉。
“知道了!”
很平常的三個字,卻是飽含深情。
鄭陽卻未察覺異樣,而是抬頭看了眼天空,烏云密布看來是要下雨了。
此時已在刮風,鄭陽緊了緊領口衣袍,而后說道:“林丫頭,你也添件衣服,一會兒只怕是要下暴雨!”
“鄭大哥,咱們今晚還睡車上?”黛玉問道。
這幾天他們只投店三次,只為了洗漱更衣等事,其余時候都是直接睡車上。
這輛車小雨還能湊合,但若是雨太大肯定不行,只因“車廂”是竹篾編成,根本無法應對滂沱大雨。
若問為何不買輛好車,一是鄭陽已囊中羞澀,二是車子太好便太惹眼,很有可能招來麻煩事。
鄭陽答道:“看看有無集鎮,找個客棧住下。”
如今兵荒馬亂的,想投民居萬無可能,除非用強人家根本不愿收留。
何況所謂民居,居住條件還比不上馬車,除非是那些地主之家。
但這些地主有些勢力,去投宿容易起沖突,鄭陽不愿因此殺人,所以最好的選擇是住客棧。
當然,如果實在沒有客棧,使用一些非常手段,在他看來也不是不行。
在他思索之間,已有大顆水珠滴落,這雨是說下就下了。
而且他說的沒錯,這雨變得越來越大,比所謂傾盆大雨猶有過之,乃至能見度幾乎歸于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