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明槍暗箭
- 房里防外
- 天青沐雨
- 11849字
- 2024-10-02 21:09:00
當你身處周邊都是小人的環境時,與其想怎么跟對方斗智斗勇,夾縫生存下去,不如修煉自己,跳到更高更好的環境。
下午汪笑杉在辦公室里說,“今晚八點東方灣開會,要全面講解項目品質方面的內容,小英小強你們都要去。”汪笑杉想讓顏明月也去,又不好直接說,就補充道,“能去的都盡量去。”
魯青吃飯時嘀咕了一句,“參加的人很多,他們置業顧問,還有營銷部的,到時候可能沒位置,要坐地板上了。”
顏明月心想,這項目又不是我負責的,干嘛要去蹲地板,于是忙完手頭的工作便下班。回到家后,魯青給她發信息,“你不來很可惜,今晚講了很多干貨。”
顏明月不以為然,覺得以黑力的日常作派,可能是想為以后讓她服務這項目做準備。東方灣都三個文案策劃了,還想讓我給你們做?
可如果黑力真讓她做,其實也沒法拒絕,除非不在這公司做了。
中午吃飯時,小英壓低了聲音說,“會議室里有個女孩是干什么的呀?”在場的人都表示不知道。
那個女孩一直在會議室辦公,并不跟大家互動,也不一塊吃飯,就連平時消息靈通的魯青,也不知道她是做什么的。平時在會議室午休的幾個人,都只能在工位上趴著休息了。
第二天下午快兩點半時,張惠坐在前臺工位上喊,“小白,小白。”沒有人回應。她起身到會議室里看了一下,走出來時大聲地自言自語,“咦,小白走了嗎?”
這時顏明月才發現,剛從總部過來兩天的史尚飛不知去了哪里,程耳好像也出去了。
三點鐘時,史尚飛在桃子別墅的工作群里發了條消息,是去參加桃子別墅會議的人員名單,總經理:程耳策劃:甄詩佳客服經理:史尚飛。
看著這信息,顏明月猜測甄詩佳就是小白,隨后在杜芊芊那里得到確認,這是從總部過來的客服經理。她開始懷疑,剛才張惠在辦公室里大叫小白,是故意叫給大家聽的,甚至是專叫給她聽的。
顏明月想不明白,程耳這是玩的什么花招?
就像當初柯扁臺在她面前每說一句話,她都要迅速在腦子里過一遍,揣度其用意。如今石城那幫人做各種事,也總讓她懷疑其不懷好意。
桃子別墅的工作會議帶兩個客服過去,一個還是平時根本不參與這項目的。這讓顏明月想起多年前,在奧田時自己作為競標項目的唯一文案,被跟那個項目毫無關系的客服大黃取代去參加提案。
顏明月不禁在心里自嘲,一個大黃一個小白,下次再換一家公司時,取代自己去參加提案的客服,名字到底是叫中不溜秋,還是叫烏漆麻黑?
她覺得很諷刺,自己即便入行兩個月后,就被一些人認為能力在整個云州省水平不錯,但參加提案的次數,卻還沒有工作的年限多。
在柯扁臺的公司里則是一次都沒參加過。如今,在黑力又是熟悉的配方再來一次。跟這些老狐貍打交道真累,顏明月心里愈加煩躁。
五點鐘剛過,史尚飛在工作群里發了幾張風景照,再道,“心曠神怡,這里的風景真美,他們跟錦繡代理的人還沒開完會。”
錦繡代理是東方灣的銷售代理方,這次是為桃子別墅提供營銷咨詢,以及全省房地產市場調研的數據支持。
看著這小半天時間里的各種莫名其妙,顏明月聯想到進公司的這兩個多月以來,發生的真真假假事情。
她覺得史尚飛在群里發這種信息,顯然是故意的,而這一切自然是領導的意思。他們這么做是想干什么?
顏明月不知道,但她知道這家公司黑得很,在這種陽光照耀不到的陰暗地方,她是活不下去的。
她每天晚上回到家,都會翻看網上的招聘信息,卻感覺這個行業里,她已經沒地方可去了。
雖然偶爾有公司打電話讓她去面試,但都不是什么好情況。那個多次騷擾顏明月的博田廣告,最近又派了個小姑娘打電話讓去面試,禮貌而小心翼翼。顏明月不想為難她,但心里著實惱怒,騷擾幾年了還不消停。
當時顏明月克制著火氣對小姑娘說,“你們公司以前找過我很多次了。”
小姑娘說,“現在換人了。”
顏明月心想,換個屁人,總經理、人力總監這些可都沒換,就算換關我啥事。她實在不想再忍,便道,“小姑娘,我對你沒意見,但請你轉告讓你給我打電話的人,說‘以后別再打電話過來了,要點臉。’”
小姑娘遲疑片刻,說道,“打擾了。”然后掛掉電話。
博田廣告在業內的名聲并不好,干活多的拿少錢,跟領導關系好的干活少拿多錢,這種不公平現象在這家公司盛行。
里邊同事之間也極不尊重,有個設計師在外跟人喝酒時,曾洋洋得意地說,“哪天心情不爽就找客服來罵罵。”由此可見公司環境何其惡劣。
還曾聽說有個女設計師入職當天就加通宵班,第二天早上昏倒在辦公室,去醫院打完針后立即辭職。
顏明月深知,這樣的環境自己若去,絕對是受欺負的那一個,況且此前去面試就已經領教過各種騷操作。
她感覺這個博田廣告很怪異,第一次找她去面試時,說她的水平在云州算好的,沒要;第二次再找她去面試,又沒要;再找,不去;再找,再找,這已經是第七次了。
她覺得這家公司要么不要臉,要么就是背后有神經病想故意耍她。讓人去面試,你一次不要兩次不要也就罷了,還三番五次的來騷擾,想干啥?
像博田這種流動性極大的公司,在招聘這種事上肯定有系統管理,招過的,離職的,來面試過的,諸如此類都會有記錄,怎么就頻繁來騷擾她?
顏明月曾經懷疑,這是不是柯扁臺在幕后搞的鬼,畢竟博田第一次找她去面試時,她還在奧田。她跟博田無怨無仇,除了面試從未打過交道。難道是腦子有病,非得跑到她面前像個妖怪般,亂舞犯賤讓她欣賞丑樣兒。
她還去過一家涉及地產業務的傳媒公司面試,HR開場就一臉牛氣沖天的姿態。談到工作時想讓她既能出策劃方案,寫文案稿件,還要做設計稿,同時具備出眾溝通能力跟客戶對接。要求倒是不少,給的工資卻是市場上新手的檔次。
馬上要到元旦了,劉偉提前來到滇市分公司。這天上午他突然通知:所有人做個人年度總結PPT,總結這一年的工作表現,晚上開會每個人都做宣講,明晚開年會吃飯然后放假。
小英、小強沒啥要緊工作,一整天就在琢磨著如何寫,嘰嘰喳喳地像過兒童節般歡樂,一直在改稿子的顏明月卻不禁在心里暗暗叫苦。
史尚飛給顏明月安排了一篇軟文,她趕緊寫完發過去后,平時已經很少頻頻要求改稿的譚查,這次讓她將那篇稿子連改了四遍,卻還不給過稿。
眼見著一天時間快過去,馬上要下班了,將第五稿發給譚查后,顏明月有些惱怒地說,“我現在要做年會的PPT,沒時間改了。”譚查這才不再騷擾。
但顏明月知道,時間根本不夠用了。本來她做PPT的水平就一般,這番折騰后,更不可能做出好內容。
她懷疑這次頻繁改稿是譚查故意的,就是要讓自己沒時間做PPT,到時在眾人面前出丑。一想到這些她就心煩意亂,沒有道德底線的小人想搞你,有的是千萬種方法。
當別人掌握了你的生殺大權后,你的利益損害是遲早的事。
壞人打造的小鞋一雙雙,老實人的眼淚緊隨著一缸缸。最終,顏明月做出來的年終總結PPT效果可想而知。這也為后來譚查他們再次對她捅刀提供了絕好機會,終于可以理直氣壯否定顏明月水平很差了。
開完年度總結會第二天,中午吃飯時多了兩個陌生人,說是今早從石城總部趕過來的。
顏明月納悶,這新同事是要負責啥項目嗎?可看那兩人倒是安安靜靜的,也不談工作。后來魯青打聽到,是總部安排到分公司參加年會聚餐的。過來的一個哥們調侃,“我們打個飛的過來,吃頓飯就回去了。”
黑力把總部兩個平時跟分公司沒關系的人叫過來,吃一頓年會飯又讓人回去,這究竟有什么意義?顏明月感覺就像是無腦裝逼翻車指南。
一家即將上市的所謂大公司,年會的安排就是找一家大排檔,分兩桌吃一頓魚火鍋。配菜只有四盤素菜還不能加菜,裝逼裝得既窮講究又超寒酸。這火鍋別說吃得好,顏明月這樣飯量不算大的,都覺得沒吃飽,也不知那些壯小伙們回家后,是不是得泡方便面充饑。
兩桌人圍著火鍋各自吃著,無非就是平時的工作餐挪到大排檔而已。飯吃到一半,原本跟領導坐一桌的小英、小強端著酒杯,來到另一桌給光頭哥敬酒。
顏明月咳嗽還沒好,平時本就不喝酒,這種敬酒的場面更不愿參與,她只是嘴角上揚,坐著看大家說笑玩鬧。
高旗給創作部的幾個人同框拍了張照片,發到公司群里,汪笑杉看了照片說,“高旗你平時拍的不錯,怎么今天發揮失常了?”
顏明月看了群里的照片,因為自己跟光頭哥是鄰座,兩個文案新人就站在她身后,端著酒杯跟大家說笑。更遠的背后,程耳有點強行入鏡般出現在照片中。
雖然照片效果不算好,但顏明月覺得這張照片里的自己,比魯青平時給她拍的照片好看多了。魯青給她拍的跟這照片一比,簡直就是惡意丑顏。
雖然年會的餐食不怎么樣,但汪笑杉顯然挺開心。酒喝到嗨處,汪笑杉彎腰半站在坐著的劉偉旁邊,雙手抱住他的頭,將他的臉緊貼著自己的臉,笑得無比燦爛,反倒是五十歲的劉偉,像個拘謹老頭,有點強顏歡笑的樣子。這本就是為拍照而擺的姿勢,有人便將這場景拍下來發到群里。
年會飯吃到九點多鐘,大家便收拾好各自的東西回家。
新的一年,新的開始,過完春節就找到新工作,這是顏明月的新年愿望。然而她沒想到,愿望很快反向實現了。
一月三號下午四點鐘剛過,汪笑杉將顏明月叫到她辦公室。待顏明月坐定,也不急著說話,而是從桌上的煙盒里拿出一支煙,“啪”地一聲打火點上,長吸一口后,吐出一圈圈煙霧。
顏明月被煙氣熏得瞬間煩燥,眼睛直瞪汪笑杉,只見她陰沉著臉,掃向顏明月的眼神中,透出一股咄咄逼人的氣勢,“你到底有沒有用心工作,現在寫的那些東西那么差,配得上拿的工資嗎?為什么性格那么內向?你還想不想干了?”汪笑杉連珠炮般的拷問語氣中,夾雜著傲慢、不屑與威脅。
然而這番看起來是早有預謀的怒斥,非但沒有將顏明月嚇住,反倒把她原本因被捅刀而強壓在心頭的炸彈瞬間引爆。
顏明月的個性,是未必吃軟,但肯定不吃硬。
分明是你們卑鄙無恥,質疑起我來還一臉殺氣騰騰地理直氣壯,仿佛只要足夠強勢、不要臉,真理就站在你們那一邊。
顏明月氣得臉色瞬間漲紅,充血的眼睛一瞪,氣憤地回懟,“你憑什么這么說我,你說什么就是什么嗎?”
看到顏明月反應如此激烈,汪笑杉愣了一下,這是她沒預料到的反應。
汪笑杉在語氣上稍微緩和了些,但平時就強勢慣了的她不愿放下面子,“你看你現在做的東西質量都是個什么樣,還不能說了?”
“好壞全憑你們的嘴,每次桃子別墅江榮要的工作單,都注明總經理任務,然后這些活不是讓你們的查總監、蓓總監來做,反倒要我這個水平差的人來做,你們黑力真他媽的黑。別他媽的以為你們公司有啥了不起,我還瞧不上,不干了。”
說完顏明月兩眼通紅,情緒激動地站起身來。早就不想干了,本想熬到過完年重新找工作,如今是一刻都不能再忍。
“立馬安排交接。”丟下這句話的顏明月打開門,用力一甩憤然離去。
此刻的顏明月對汪笑杉厭惡至極,覺得這個女人專業能力不足,卻又極度自負,以為擺起一副威嚴傲慢又生氣的面孔,以此恐嚇別人,就能達到自己的目的。
當實力撐不起野心與當下的位置時,企圖駕馭別人的最終結果,往往是失控翻車。
看著顏明月揚長而去的背影,汪笑杉瞬間像泄了氣的皮球,她朝門口低聲罵了一句“媽的”。
因尷尬令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的汪笑杉,煩躁地掐滅僅抽了幾口的香煙,又從煙盒里拿出一支重新點上,猛吸起來,緊蹙的眉頭在繚繞的煙霧中微微顫動。
顏明月提出辭職,這種始料不及令汪笑杉很懊惱,一場談話剛起了個頭就戛然而止,朝預期的反方向發生,這是對她管理工作的挑釁。
看顏明月平時一副高冷樣子,本想挫挫她的氣勢,免得在談轉正這事上讓她占上風,以后在公司太過囂張。沒想到是一根筋,一言不合就不干,這么任性說不得,難怪會成為大齡剩女嫁不出去。
像她這種不聽話的下屬,我還不稀罕呢。“趁早滾蛋。”汪笑杉情不自禁地罵出聲來。
但她很快又開始焦慮,別人會不會認為,是她把顏明月逼走的?以前嘲諷她專業水平與管理能力差的那幫人,會不會借這事再度笑話她?想到這些煩心事,汪笑杉對顏明月的暴躁行為又更加氣惱。
汪笑杉剛到公司任副總時,就引來眾多人的不滿。雖然她極力維護自己的口碑,但終究堵不住一些人的嘴。她雖然表面上不屑于業界對她的議論紛紛,卻又每每遇事非常敏感,生怕謠言再起。
汪笑杉極喜歡找人單獨談話,在過往的數次經歷中,驗證了這是一種極好的管理手段。
不久前,那個能力不符合公司要求的設計師小東,為了能繼續留在公司里,言辭卑微地懇求汪笑杉給他機會,最終以轉崗做客服為代價留下來。小超同樣被汪笑杉找去談過話,也是如小東那般,為了保住工作而低聲下氣,對自己過往不接杜芊芊的催稿電話,以及工作能力上的欠缺等問題作了深刻反省,態度極好。
這些事情也得到劉偉的多次表揚,讓汪笑杉的優越感油然而生。從家庭主婦到分公司副總經理的華麗轉身,她覺得自己的管理水平非常好。然而當她將管理經驗運用到顏明月身上時,卻發現屢試不爽的手段不靈了。
汪笑杉揮手掃了掃眼前的煙霧,卻并未散去多少,一如她此刻的煩惱,霧蒙蒙、亂糟糟的。她將已吸掉大半的香煙忿忿地掐掉,拿起手機在領導群里發信息,“顏明月說不干了。”
譚查看到消息一陣暗喜,過了十來分鐘劉偉問,“什么原因?”
汪笑杉說,“找她談轉正的事,沒說兩句就發火,脾氣比我還爆。”她不可能把對顏明月說“還想不想干了”的威脅說出來。
程耳對這突如其來的變動感到頭疼,他自是知道顏明月的水平如何,那幾篇被說成是郭蓓蓓寫的稿子,他也很清楚是她寫的。
當時他故意在群里說客戶從原來不滿意到表揚的那段話,就是等著顏明月主動找他,由他為她伸張正義。但左等右等沒見她吭聲,不懂為自己爭取利益,現在落得這下場,怪誰呢?
顏明月至今未加他的聯系方式。比她晚進公司的小英、小強都加了他的微信,而顏明月跟他僅有的關聯,卻只是公司的工作群。兩人除了去桃子別墅時有過溝通之外,平時根本不往來,這讓他很不高興,覺得這姑娘缺根筋,需要調教一番。
汪笑杉找顏明月談話之前,跟程耳打過招呼,他希望這次談話能讓顏明月懂點事。本以為臨近春節,她怎么也要委曲求全,沒想到這女人比他們石城妹子還烈性子。
以顏明月的性格來看,離開黑力后未必能回來,這從她過往離開的各家公司已經得到驗證,這是個不走回頭路的倔女人。
籌美的海子和韓碧玲都是石城人,同為老鄉的程耳跟這公司里的人很熟。海子告訴他,顏明月離開后,就把他們幾個人的微信、QQ都刪了。
后來韓碧玲讓半島墅團隊的人拉個群自導自演了一出戲,想把她弄回公司,甚至讓孫志用色相引誘,結果她愣是一概不理。
海子說韓碧玲在讓顏明月吃回頭草未果時怒斥,“這女的心眼太小沒格局,難怪在這行業里混不出頭,性格決定命運。”程耳對這番話深表認同。
桃子別墅最近賣得很好,那邊的幾個領導都對顏明月很滿意,這些情況在她離開后會不會有變動,是程耳所顧慮的。
畢竟半島墅在她走后銷售業績立馬下滑。一直想把她搞到身邊的孫道跟他與汪笑杉吃飯時,就滿臉懊悔地說不該把顏明月罵走。
程耳一邊擔憂后邊的事情,一邊又期望過完年加點錢能打動顏明月。除此之外,他現在想不到別的辦法。如果她好男色,他愿意親自出馬,但看起來她對自己并沒有興趣。
一番思量過后的程耳,心情煩躁卻又不好發火,他問汪笑杉,“會不會是你跟她談話時語氣太重了?”
汪笑杉沒好氣地說,“就正常問了一句話,她就直接說不干了,搞得好像她是領導一樣,難道我還要看她臉色?看她前幾天做的那個年度總結,水平那么爛,沒直接說她都是客氣的了。”譚查看到這話,更是抑制不住開心,臉上掛起笑容。
劉偉問譚查和程耳,“顏明月平時的工作表現怎么樣?”
譚查立馬回道,“水平不行,效率很低。”
程耳說,“我平時跟她沒怎么接觸,不了解情況。”
其實無論是劉偉還是汪笑杉,都知道桃子別墅那邊喜歡顏明月寫的稿子,郭蓓蓓搶功事件,本就是他們的運作。
那幾篇稿子被夸時,陳健將情況告訴程耳,又被轉告至劉偉,但這事并沒有讓劉偉開心。
顏明月剛服務項目就如此搶風頭,槍打出頭鳥是她自找的。呂煙那張表揚郭蓓蓓的截圖,是劉偉授意程耳制衡顏明月的。程耳覺得這樣做也不錯,雖然他想幫顏明月,但她不給自己好處,憑什么幫。將她置于險處,救她于危難,這樣她才會感激。而汪笑杉也擔心自己本就不穩的副總位置被撼動。
各懷心思的一群人,對顏明月都有著一致的企圖。本想對她調教一番,卻沒想到不僅性格像個悶葫蘆,火氣還爆得像炸彈。
劉偉認為顏明月是假辭職,畢竟馬上要過年了,她在這個時候想走除非是腦子進水。可既然她提了,那就成全她,正好省了春節這段時間的工資和年終獎。雖然她到公司才三個月,年終獎沒有多少錢,但蚊子腿也是肉。
另外桃子別墅第一個月的服務費已到賬,提成也該發了。各種錢加起來,怎么也得幾千塊。如今桃子別墅的服務已經走上正軌,集團領導對黑力印象不錯,顏明月在不在都無所謂。就算以后有問題,大不了再讓她回公司。
劉偉對自家公司極其自信。此時對于汪笑杉的行為也就沒有怪責,反倒暗自高興她為公司省了一筆錢。
劉偉認為管理這方面公司做得不錯,這些年把大部分人都管得服服帖帖。倘有不識相的,那就調教調教嘛,沒有什么辦不到的,再不然就讓走人,公司又不缺人才。
汪笑杉平時黑著臉的樣子,至少能解決掉一部分麻煩,汪笑杉搞不定的程耳來,最后不行再由老板親自出馬。
以前在公司那些人天天喊辭職都沒見走,劉偉斷不相信,顏明月一個女流之輩能多有骨氣。有能耐的話,到時候找你別回來。
劉偉又想,當初面試顏明月,過了一個月后再找她,她還來上班,說明她沒別的地方可去了。又是個從孤兒院走出來的人,這種天生的底層,能進上市公司工作都得燒高香了。
以黑力在云州甚至國內的影響力,叫一個被認為水平不行的人回來,這不是難事。
一番思量之后,劉偉說道,“既然這樣,那就隨她去吧。”
于是汪笑杉給顏明月發信息,“是公司說你水平不行的。”
顏明月看了這句話,臉上揚起不屑的冷笑。我只想平靜地離開,你們卻還倒打一耙,反咬一口。我不需要跟人渣去爭什么對錯,你們想讓我錯,我再對也是錯。你們總是擅長嚴于律人寬以待己,如果別人的光芒照出你們的黑暗,必定要往別人身上潑臟水。
然而再多的否定,質疑與打壓。都不會摧毀顏明月的自信心,只會徒增她對黑力那一群人的厭惡,且不可逆轉。
顏明月憤怒地對著鍵盤一頓狠敲,“既然這樣,我今天就走,伺候不起。”
發完信息的顏明月不再說話,只等著下班,欲加之罪,何患無辭?看清真相就立即轉身,別讓人渣再傷你一分半毫。我做到讓客戶高管團隊滿意,你們反倒勾結客戶來算計我。這公司的格局果真不一般的賤,臨走時還不忘狠踩一腳。難不成是怕我以后想求著讓回來,以此徹底斷了我的幻想?
先怒氣沖沖地以極度不滿意方式來施加壓力,壓得你心驚膽戰時再來談利益,這樣就能站在至高點輕松拿捏。這不就是黑力一直以來各個領導層的套路嗎,只不過汪笑杉把這套路運用得更簡單粗暴。
顏明月既輕蔑又憤怒,暗自嘀咕,你們的套路在別人身上有用,但用在我身上,看錯人了。
她深知自己年前辭職不算理智,再有不到一個月就過春節了,此時走顯然吃虧,這大概也是汪笑杉那伙人拿捏她的原因,但她一點也不后悔。
一個靠本事吃飯的人,不會看臉色保飯碗。顏明月覺得這頓火發得還太遲了,應該在他們為郭蓓蓓搶功那一次就發飆。
除了睜眼瞎般說她水平差,就是說她性格內向,都沒有別的缺點可挑了嗎?所謂的缺點被他們拿出來用放大鏡反復細看,企圖再糾出更多缺點,就連所謂的內向都成為被攻擊的缺陷。而面對她所做出的成績,卻又選擇性失明,黑力那幫人的種種心機與算計,讓顏明月感到可笑又鄙視。
如今這一觸即發的憤怒,不過是日復一日高強度工作中,來自身體與精神雙重創傷的累積,就像被稻草壓倒的駱駝。然而真正壓倒駱駝的,從來都不是那一根又一根的稻草,而是往駱駝背上堆滿稻草的人渣。
汪笑杉那一通斥責,不過是一根導火線,炸雷自顏明月進公司之初早已埋下。
魯青曾說過,劉偉找她談話,說她現在的水平還不行。汪笑杉明里對杜芊芊關心愛護,暗里卻嫌棄想炒掉。去了桃子別墅的張雨,原來也跟汪笑杉好到臉貼臉拍大頭照,但轉身汪笑杉對張雨又是一臉嫌棄。對于諸多聽到與看到的事情,顏明月覺得自己被他們否定一點也不奇怪。
極致利己又傲慢無比的黑力精英們,全靠一身演技混江湖。但并不是每個人都會配合他們的表演。
說別人不用心工作的人,倒是可以先問自己有沒有誠心待人。德不配位,格局狹隘,玩奸耍滑,自己一身問題還有臉對別人指手劃腳。
這讓顏明月愈發覺得,遇到人渣迅速遠離,才是對自己最好的保護,不要與其糾纏,人渣的底線就是一切以自身利益為界線。他(她)們就是想將你的血性馴化成奴性,做任勞任怨的牛馬。
時間很快到了五點半鐘,史尚飛在桃子別墅工作群里發了一張聊天截圖,呂煙說,“我們集團總裁說,黑力是一家很不錯的公司。”
顏明月看著這信息,心里又泛起一陣惡心。嘴角再次揚起不屑的冷笑,暗罵道,在我臨走前說這話,是故意想影射什么?是向我挑釁,還是想讓我后悔離開這家公司?
桃子別墅發布會后,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就賣出以前兩年的業績總和,這個成績不知黑力想把功勞算在誰身上?
顏明月知道,他們斷不會說有她的功勞,她決定回到家后,立馬刪掉這些人渣的所有聯系方式,嫌棄他們弄臟自己的聯系人列表。她又想起當初離開奧田剛走出大門時,柯扁臺就將她踢出工作群,然后在群里罵她的事兒。
沮喪萬分的顏明月心里不禁暗嘆,“果真天底下的烏鴉都一樣黑。”
顏明月從汪笑杉辦公室回到工位后,就已經開始將電腦里的私人文件做了清理,平時登錄的平臺也逐一刪除。她一邊做這些事,一邊忿忿地想著過往發生的種種。
顏明月覺得很憋屈,當初杜芊芊把東方灣的圍擋尺寸弄錯了,被客戶罵,汪笑杉都能站出來跟客戶對罵。自己為桃子別墅發布會做了大量工作,并且得到客戶的認可,汪笑杉與石城那群人以及桃子別墅里的人,卻勾結起來,共同對付她一個弱女子。
曾聽說黑力以前來了個策劃總監水平不錯,但對方只做了一個月就不干了。如果一個能力強的人入職不久就離開,要么員工瞧不上公司,要么公司算計員工。不然,難不成公司不想要人才,只想招庸才?如此看來,黑力不過是慣犯。
在這家公司里,沒能力的安穩混日子,有能力的被趕走。黑力的企業文化,也不知是感人,還是趕人。
還有些事情是顏明月搞不懂的。如果說黑力那幫人為了自身利益,要么想白嫖,要么想保住自己的位置,要么想上位清障,為了各種利益勾搭起來算計她,雖然無恥但人性本是如此也不奇怪。
可桃子別墅那幫人,明知誰更能給他們創造經濟價值,卻與黑力一起對付她,他們當真以為她會任其宰割,而不是憤怒對抗嗎?抑或是知道她無力對抗,所以才會如此囂張?還是覺得她不會認為,捅刀的人當中有他們?
做人做事得有契約精神,不能耍無賴,一副“我強我就渣,我渣我有理”的畜生樣兒。不然到了顏明月這里,就要被踢入禽獸不如系列的。原本就挨挨擠擠的這個系列里,如今又多了黑力一群人,以及桃子別墅一群人。顏明月暗嘆,再這么下去都擠不下了。
將桃子別墅的工作文檔交接給杜芊芊后,顏明月把自己辭職不干的事告訴魯青,對方又是“啊”了一聲。就像當初告訴她被郭蓓蓓搶功勞時一樣的反應。
六點一到,顏明月帶著自己的私人物品走出黑力大門,這里是永遠的過去式了。
一個人在電梯里時,她想起當初光頭哥打電話給朋友,說“云州這里沒有人才”的話。如今看來,當時這事算不算黑力的PUA手段之一:抬高自己的能耐,踩壓別人的自信,讓人膽戰心驚地認為,能在這公司混得一口飯吃,都是天大的恩賜。
多年前大河馬的熊忠也曾經對顏明月說過云州沒人才,可當她離開時又要加錢挽留。這些人對人才的定義可能是:用你創造價值的時候是人才,你想要回報的時候,頂多算個被施舍的乞丐。
程耳曾對顏明月說感覺她不像云州人,聽到這話她都不知道該如何回應,也不知這是在夸還是在損自己。
他們一邊在云州掙錢,一邊又瞧不起云州本土的地產人,甚至還要欺負本地人。傲慢與偏見,讓一些外省人自帶優越感。
可諷刺的是,你們黑力幾個總監跟我做一樣的工作,唯一被客戶夸的全是我寫的幾篇稿子,對你們的設計師都不愿意提一句。幾個總監在專業上搞不過一個土著,最終聯合桃子別墅里的人,耍陰招想把我從公司搞掉,今天這群鳥人也算是新年如愿了。
有的人愿意跪著,有的人勸人跪著,有的人逼你跪著,有的人要辱罵甚至干掉站著的人。
黑力廣告這名字,當初老板起得真有先見之明,果真黑。
腳踏實地想憑真本事在職場中拼出一片天地的女性,生存難度與壓力比男性更大。她們常常被輕賤、被物化。
你若做得優秀,會有一眾懼怕你威脅到利益的同事算計;你若長得漂亮,會招惹一些品行不端的男上司或客戶的騷擾與潛規則;你若能力不錯長得還不差,那就要面對來自周遭同事以及領導、客戶等全方位的各種迫害。
哪怕你行得正坐得直,也會招引因嫉妒導致面目猙獰的閑言惡語及背后捅刀。顏明月一直在這樣的災難中苦苦掙扎。
算計、厚黑和一眼就能讓人看穿的小肚雞腸,領教過諸多人性不堪之后,愈發失去了為掙錢而委曲求全的能力,但顏明月從不認為這是一種錯。
認真做事的干不過陰險做局的,在烏鴉的世界里,白一點點都是錯。選擇離開并非逃避,而是一種憤怒的宣泄,以及自我保全的方式。
回到家的顏明月癱坐在沙發上,整個人像被抽空了般,腦子一片空白,連思考的力氣都沒有,只是呆呆地望著天花板,不知不覺中就睡了過去。醒來時,屋外馬路上的車流聲已聽不見,看看手機,十點多鐘了。
肚子有點餓,她這才想起來還沒吃晚飯,便拿了一包餅干幾口吃完,然后去洗澡。
她站在花灑下一動不動,任熱水從頭頂流下來。熱水混合著淚水流過臉頰落到地面。她的嘴角開始微微顫抖,用力咬住下唇,試圖憋住那即將爆發的哭泣聲。但愈加委屈的情緒如洪水般難以控制,一聲沉沉的嗚咽從喉嚨口噴出,繼而變成極力克制的抽泣、哽咽……
她蹲下來,雙手緊緊抱住膝蓋,臉埋在臂彎里,壓抑地哭泣著,肩膀在微微顫動,熱水擊打在她的頭上、背上。
她沒有半點后悔離開黑力,以及過往的任何一家公司。令她難過的是,為什么每進一家公司,最終都以同樣的結局收場?
不是她不想踏踏實實在一家公司長久做下去,但每次懷揣努力奮斗創造美好未來的愿望時,總會很快被現實揍得鼻青臉腫,最終逼到卷鋪蓋滾蛋的境地。
進入地產行業這些年,顏明月只能靠著一股子韌勁,一次又一次的隱忍,以及獨自舔舐傷口,把所有苦難和著淚水咽進肚里。
然而,來人間一趟,不是為了被欺負、受傷害的。
依照過往經歷,大抵在不久之后,黑力會以不要臉糾纏的方式再次出現。一想到這,顏明月的眼淚瞬間止住。
“草泥馬!”她憤憤地壓著聲音罵了一句,然后快速洗澡,要將在黑力時所沾染的污穢,全都隨水沖走。
洗完澡的顏明月打開電腦瀏覽新聞,邊上網邊聽歌。隨機播放的經典老歌旋律響起,第二首是徐小鳳的順流逆流,她的眼睛又濕潤了。
順流逆流,有的人一直在逆流。
顏明月百思不得其解,為什么總是被欺負,是自己臉上寫著“好欺負”三個大字嗎?
工作明明做得比別人好,不僅得不到最基本的公平,反倒倍受打壓。剛進黑力的半個月,在度過短暫準點下班的輕松日子后,公司的渣性本質開始顯露。
桃子別墅發布會前的那陣子,顏明月因為高強度加班很快感冒咳嗽,文文也差不多在同一時間咳起來。劉偉聽到此起彼伏的咳嗽聲,給了文文一盒專治咳嗽的藥,看起來倒是有人情味的。哪怕他們對文文只是虛情假意,那也好歹裝了一裝,還舍得給治病的藥。
剛入行經驗尚淺,同樣沒背景的文文都能被關照,而顏明月卻不配得到半點善意。
顏明月因為工作累到病倒,咳嗽比文文嚴重多了,卻沒見石城哪個貨色給她一點關心問候,更別提什么咳嗽藥。不榨干她最后一滴血,仿佛都已是黑力仁慈了,還想要關心,要咳嗽藥。大晚上的不好好加班當牛馬,做什么白日夢呢?
可若說劉偉不關心自己嘛,好像也不是。一天中午吃飯時,劉偉對大家說他走了。顏明月抬頭朝他走的方向看時,卻發現那個老狐貍正站在角落處盯著自己,目光相遇時才趕緊離開。
劉偉這種對自己近乎窺視的場景,顏明月不止一次看到,這讓她有時會想起柯扁臺,這兩人的行為讓她有同樣的厭惡。
劉偉曾經在工作群里發了個鏈接,是一則開發商要求員工買公司理財產品,爆雷后員工維權到總部大樓的新聞。他用很嚴肅地語氣發語音說,“房地產市場明年會比今年更難,珍惜你們現在的工作。有班可加,讓你們有錢賺,還不用貼錢的公司就是好公司。”
顏明月看到劉偉這番話時頗為嫌惡,本就是家爛公司,還好意思跟別家公司比爛,咋不去跟那些既少加班又多發錢的公司比呢?
總部過來幫忙的同事私下里說過,公司幾個領導每年都會有一個人說,“明年會比今年更難”,又或者“今年是未來N年中最好的”,“現在滿大街都是找工作的。”“每天睡醒先打開銀行卡看余額,然后趕緊工作。”“你每天還有班加就該慶幸了,別人想加班都沒有”……
這種經常在工作群里散布焦慮情緒的手段,黑力領導們向來擅長。
用你吃的苦換來我享的福,這大抵是那些頤指氣使的老板們所認為的理所當然。很多老板恨不得內部員工全都卷起來,斗起來,以為這樣就可以坐收漁翁之利。
殊不知,最后的結局,往往是真正干事的人走了,留下一群精于心計而不是勤于工作的同類繼續內卷。虛假的繁忙粉飾混世的摸魚,能力不夠裝逼來湊。劣幣做不好工作,公司得不到好發展。
最終老板抱怨該走的都沒走,不該走的都走了。可這又怨誰呢?所謂的劣幣驅逐良幣,很多時候,老板才是最大的劣幣。
若說這個行業給顏明月帶來的好處,除了為做好項目不得不接收各種信息的學識增長,就是看山看水看風景的眼界開闊。若再樂觀點,就是領教各種人性百態,比以前更扛揍了。
但這樣不好,照過往情況來看,越能扛揍就越要挨揍。這不又被黑力一幫畜生給圍起來揍了。
有的人因為成長的環境,生存的無奈等諸多原因,面對現實被動忍耐,不會撒潑罵鬧,不會心狠手辣,只是默默承受命運拋來的災難。你的沉默,你的忍讓,你的逆來順受,你以為是善良,在別人眼里不過是可隨意踐踏的蠢笨。
又是一個臨近春節的失業,只是這個春節前不可能再有新工作。類似經歷總在顏明月的職業生涯不斷上演,與她演對手戲的每一個都何其相似。
從多年前的柯扁臺,到如今的黑力,這之間還有不少,從一個人渣到一群人渣,她的戰事升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