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一土地,百里一城隍。其實只是一種夸張說法。流沙河四周荒寂,真算起來,應該是百里才有一土地。
“黃臉公!黃臉公!出來迎客!”
他一路向東,來到一片平陽地帶,放眼雖然還有砂礫,但比流沙河畔的場景要好上許多。他向這片地帶叫道。
“老石頭,你怎么來了?不是跟你說了平時不要來,我那當家的今天可在呢,你快走!千萬別被他瞧見了!”
黃臉公沒出現,倒從地下先冒出來個黃臉婆。她慌張擺著手道。
土地公看見她,眼睛一亮,拄著拐杖笑道:“阿花,你來得正好。老頭子有事請你幫忙,幫我點柱天地香!”
這天地香是土地神間的傳訊手段,只要點上,就能將求助信息附著在當地生靈身上,隨著他們傳遞向遠方。
所謂香風一動,八方來助,就是這個意思。
他自己的廟是個破窯洞,半個信徒也沒有,所以才過來求助。
黃臉公和黃臉婆是黃風嶺地界的土地,有靈兔、香獐、角鹿等生靈無數,其中不乏信眾,能夠傳遞天地香。
“點什么香?你快走罷。喏,上次摘的青棗還有一袋,給你!”
黃臉婆著急的很,摸出一袋青棗遞給他,不住使眼色讓他走。
土地公搖頭:“阿花,老頭子是光明正大過來尋他的,怕他作甚?再說我也沒做虧心事,憑什么避著他走?”
黃臉婆苦澀:“可是我虧心啊……”
她話音未落,就見后面冒出一團黃氣,眨眼凝聚成一個腰系寶帶、腳踏寶履、手持曲木杖的黃胡須老人家。
“阿花!你在干什么!”
他一出現,就吹胡子瞪眼,“我不是跟你說了無數次,不許跟這個老石頭來往,你怎么還不聽?氣煞我也!”
黃臉婆手足無措道:“當家的,我正趕他呢。”
“喂!黃臉公!你我好歹是相鄰的土地,同在陰司當差!你怎么不顧同僚之誼?再說了,老頭子哪惹你了?”
土地公氣不過,直說道。
“哪惹我了?”
黃臉公有苦說不出,他總不能說自家這黃臉婆總惦記他吧,“滾滾滾!老夫這里不歡迎你!你滾回流沙河!”
黃臉婆趕緊退后兩步,悄悄使眼色示意——你還不快點離開?
“等等!我這趟也是受人所托。你無論如何得幫我這個忙。”
土地公不讓,搗一下拐杖,從懷里掏出一個包裹,“黃臉公,你如果幫我點香,老頭子就將這件禮物送你。”
他撥開布,里面正是黑斑蟒蛇的蛇膽。這蛇膽雖然有極高的藥用價值,但含有劇毒,因此沒放在蛇羹里煮。
他心想找到醫師、藥師或煉丹師處理后,再交給上仙服用。可現在看,要打聽消息,就不得不付出代價了。
黃臉公頓時眼冒精光:“這是上百年修為的蟒蛇膽?”旋即他臉色大變,“慢著!這是落霞山的黑斑蟒蛇?”
“好你個老石頭!你莫不是將我養的三葉靈芝草偷了?你不僅偷我靈草,還殺我的守山靈蛇!我與你拼了!”
他眼睛都紅了,恨不得將土地公剝皮扒肉。
土地公也傻眼了啊!那條黑斑蟒蛇竟然是有主的?不是,黃臉公你也就二兩神力,你是怎么降服大蟒蛇的?
“啊啊啊!我打死你!”
黃臉公直撲過來,掄起曲木杖就打!
土地公慌忙想跑,結果被一杖敲翻在地,嘴里咳出白色汁液。
“當家的!別打了!”
黃臉婆阿花拼命攔住黃臉公,這才讓土地公一溜煙跑了。
……
在河邊修煉的沙奕剛睜開眼,就看見土地公鼻青臉腫的走回來。小狐貍也一下子躍下石碑,不住沖他叫喚。
沙奕問道:“出什么事了?”
土地公滿臉羞愧,他剛剛才夸下海口三天打聽到天蓬元帥的下落,如今就狼狽而歸。他搖頭:“摔了一跤。”
“啾啾!啾啾!”
這話連小狐貍都不信。
“這是被誰欺負了?”
沙奕直接問道,下一瞬,他就拍拍手掌,只見一柄白玉飛劍沖出水面,“不重要了。飛劍借你,去打回來。”
土地公怔住,上仙……竟然要替自己出頭?
沙奕皺眉:“怎么?我流沙界的人被欺負了,還不能打回去?”
“沒、沒有!”土地公直擺手,旋即重重彎下脊梁,向沙奕行禮道,“上仙,是小神無能。小神這就打回去。”
嗡——
白玉飛劍輕吟一聲,落在他的身前。土地公伸出手,攥住劍柄。
“去吧。”
土地公領命往原路趕回去。
“啾啾!”
小狐貍不放心地追上去。
很快,一人一狐貍就來到平陽地。
黃臉公正在和黃臉婆爭吵:“阿花!他石尚有什么好?你怎么就非幫著他?你以為我不知道那青棗去哪了?”
他一把將黃臉婆摔在地上,掄起拐杖要打。
“你打!你打死我吧!”黃臉婆滿眼悲戚,“黃太行,你除了打婆娘還會什么?我當年真是瞎了眼嫁給你!”
“石尚他就是比你強!比你溫柔、比你體貼、比你有學識!你就算再練一萬年,也比不上他往我眼前一站!”
石尚,就是土地公的名字。
土地公握住飛劍的手微顫,這阿花……還真是相中自己啊!
可惜……
“老石頭!你還敢來?”
黃臉公瞧見他,揮著曲木杖的手就往這邊撇來。他化成煙瞬間欺近,在石尚面前又凝聚身形,杖尖砸向面門。
嗡——
白玉飛劍突然一震,直接帶動他的手,一下子斬在曲木杖上。
只聽“咔嚓”聲響,曲木杖斷成兩截。
黃臉公握著半截拐杖怔立當地。
他氣得吐血:“你……你!”
“黃臉公,我與阿花清清白白,什么都沒有發生。”土地公說道,“老頭子拮據,多虧阿花接濟才能過活。”
“那兩袋青棗確實是阿花給我的,不過你應該知道,我不吃棗。”
“這全部棗子,我都給了流沙河里那位上仙。這柄飛劍也是他借我的。上仙說,流沙界的人不應該被欺負。”
“所以我打你這一劍,讓你明白。從今日開始,老頭子會與阿花劃清界限,只望你夫妻二人能和睦幸福。”
說著,白玉飛劍倏忽飛出,繞著呆愣的黃臉公急速環繞一圈。
嗤啦——
他全身衣衫寸寸碎成廢縷。
靈玥這是在警告他,若是黃臉公再不識抬舉,斬的就是身體。
“饒命……饒命!”
黃臉公嚇得直哆嗦,到了這時候,他才明白石尚不好惹。還有那位流沙河的上仙,聽說是卷簾大將下凡?
若是他老人家發怒,就算現在沒了仙籍,也能殺一百個自己。
土地公再次握緊劍柄,問道:“現在你愿意點天地香了么?”
黃臉公連連點頭,哪里還敢拒絕。
“如此便好。”石尚拄起拐杖,“香里的內容我剛才已經與阿花說過一遍。這上仙的事,就勞煩黃兄去辦吧。”
黃臉公聽到“兄”字,受寵若驚。
“還有……”
土地公一步一步走遠,卻突然提起飛劍,背對著他,指向猶坐在地上的黃臉婆,“以后,你不許再打她。”
然后,一人一狐貍才慢慢走遠。
黃臉婆哽咽,淚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