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牛精望著那個隔了十世的男人踉蹌走來,眼里禁不住落下淚水。
“留下!趙郎,趙郎留下!與我長相廝守,做個快活妖王吧!”
她央求道。
“真的有人……會愛上自己養的水牛嗎?”張全佑的話令她全身一顫,“那是家畜依賴之情,還是男女之情?”
“十世之前,我的記憶早被磨滅。我已經不記得當時是何情愫。你如今教我成親,長相廝守,又如何結親?”
水牛精眼露絕望。
“趙、趙郎……你要負我?”
張全佑搖頭,內心也在掙扎,眼里卻漸漸變得堅定,說道:“非是負你,而是你我情緣早在十世前就盡了。”
“柳瑛,你何必執迷不悟?”
水牛精擺動碩大的腦袋。
“不……我不要!”
張全佑凝視她道:“你不妨想想,十世之前與我結緣的是你。那九世之前、八世之前呢?若人人都尋輪回……”
“我張全佑豈非妻妾成群?我又該寵幸誰,辜負誰呢?你再想想,你十世之前又與何人結緣?現在他在何方?”
水牛精全身劇震,淚流滿面。
這世上又怎么會有人歷經十世輪回,還在堅持一樣的東西呢?
若是有,也是傻子吧!
沙奕摩挲胸前的骷髏頭。
“上神,我已經做出選擇。”
張全佑轉身,匍匐在泥坑里,“不續情緣,一別兩寬。今生不顧輪回事,但教今生度新生。但我懇請上神……”
“留她一條性命。”
水牛精滿眼都是絕望,那無數情絲凝結在她的眸里,卻一點點被絕望拆解。十世輪回,原來是她執拗如初。
如今情去緣消,方是自我。
早該……放下了。
她喘息著昂起頭,她不懼死。曾經支撐她活著的理由已經散去。
她得為新的理由而活。
“柳瑛,你可怨我?”
沙奕手舉定海神珠,威嚴如獄。
水牛精昂高頭顱。這流沙神盜她寶珠,拆她情緣,如何能不怨?
“可我只想告訴你一句話。”
沙奕聲震入耳。
“弱者,沒有選擇!”
水牛精一下子凝滯眼眸。
弱者……沒有選擇?
“你以為今天是我以巧計勝你?你以為是我害你,拆你情緣?殊不知我在救你,倘若換位菩薩在此如何?”
沙奕發問,直擊牛心。
倘若換位菩薩在此,難道就會有慈悲,成全她和趙郎宿世姻緣?
不,不會!
菩薩只會降妖除魔,度她與趙郎入輪回!從此,再無解脫機會。
“弱者……沒有選擇啊!”
水牛精仰天試圖望清楚那顏色,卻被淚水模糊雙眼,看不清那天。
“倘若今天張全佑位登混元,覺醒輪回記憶,強讓五仙俯首。倘若你是蓋世妖仙,三界難伏,結果又如何?”
沙奕再發問,摧心裂肺。
水牛精覺得胸口如壓巨石,重得喘不過氣來。張全佑也面色蒼白,匍匐的身體抖如竹篩。弱者……沒有選擇!
他們終于明白這句話。
“我……不怨。”
水牛精垂下頭顱,四肢彎曲,匍匐在水澤里。她再無一絲怨恨。
宿世情緣,在此刻終結。
她不愛了。
“我饒你一命,逃生去罷!”
沙奕收起定海神珠,決斷道。他不像孫悟空一般,有背景的留一手活命,沒背景的統統打死。而是全憑心意。
這女妖王癡情,令他肅然起敬過。那么,留她一線生機又如何?
若怕她一只水牛精報復,那他沙奕還怎么敢求大道路上稱無敵?
“柳瑛,你若以為今天我是以智勝你,勝之不武。你可再來尋我,你我堂堂正正再戰。”說罷,他轉身就走。
“慢!”
水牛精卻拱起脊背,叩頭道,“流沙神,我柳瑛愿臣服于您。望您垂憐,收下小女子做一行腳苦力……”
她竟然想投靠沙奕!
“為什么?”
柳瑛道:“您非池中物,遲早凌九霄。我無天尊命,不如投依靠。”
一代妖王,終于末路低頭。
【你經歷了水牛精的姻緣業力】
【成長值+90】
【當前特性:金剛不壞】
【成長值:360/500(萌芽期)】
沙奕微怔,剛剛他明明沒有經歷什么大戰,也能增加這么多成長值?姻緣業力……難道姻緣本身就有毒?
他僅僅是一個旁觀者,竟然就被姻緣業力侵蝕?若身處局中呢……
他不敢想象愛情有多毒。
“你這妖王倒是聰慧,無人扶你青云志,你自隨我至山巔!”
沙奕笑道,“既做坐騎,還不快去了污身泥漬,行至身前墊腳?”
水牛精見他首肯,立即一抖身體泥漬,小跑著到沙奕身前:“主人,柳瑛以后必定忠心侍奉,絕不違命!”
沙奕抱住小狐貍,騎到她身上,只覺得牛背穩當,視野變得開闊。
眾所周知,太上道君騎青牛,靈寶道君騎夔牛。騎牛的都是大佬。
也不知沙奕造化如何。
“主人,柳瑛有一事稟報!”
水牛精身材高大,皮膚泛著青黑兩色,搖頭行走間自有氣度。她扭頭望向水澤,“黑水宮里還藏著些秘密。”
沙奕訝然:“帶路!”
這黑死澤深處莫非還有寶貝?
他看一眼腰間尋寶尺,它沒有再發光。想來“秘密”另有所指。
一人、一狐、一牛破開水波。
張全佑望著他們的背影落進水澤里,眼神里帶著釋然、也帶著欣慰。這樣也好,她能與上神在一起當屬造化。
于他,這段情緣本就荒謬。
如今,終于了結。
沙奕進入水宮,原本的蝦兵蟹將見水母娘娘戰敗,已經跑得不知所蹤。只有張全鈺慌張無措地在宮殿里踱步。
她瞧見沙奕進來,嚇得一個趔趄。這是她第一次見到沙奕真身。
“小公主勿慌,我是你兄長請來的援兵。待會兒就救你出去。”
沙奕解釋一聲,令張全鈺由忐忑變得安心。柳瑛招呼一聲,化作人身,先將宮中物件收整,才引路走向深處。
“主人,實不相瞞,我的定海神珠就與水澤有關。它本是一具棺槨上的鎮棺明珠,被我撿到,才開智化妖。”
柳瑛一邊走一邊說道,“但詭異的是,我撿到明珠的地方是淮水龜山。可當我入住水宮,那棺槨就跟來了。”
沙奕沒明白。
不是?這棺槨還能長腿走路?
沒等他琢磨,就見柳瑛在黑死澤的最深處停下。這里光線幽暗,一片陰森。在那黑暗中,橫著一具巨大棺槨。
一股若有若無的威壓散發開來,令沙奕脊椎骨發寒,毛骨驚悚。
“里面……葬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