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見一邊走一邊搓出一粒粒細(xì)沙,攏進(jìn)袖子里。一縷陽神的附體時間只有半刻鐘,但禁不住他變成無數(shù)縷。
只要接替不斷,就能一直附體。
吱呀——
他推開茶室的房門。
“師祖,弟子來了。”
他將茶食擺到桌子上,只見正法老和尚正一手抱著吞鯨木魚,一手攥著阿修羅魔像,目光癡迷地把玩著。
“善見吶!”正法祖師呢喃道,“你說這世間有如此多奇珍異寶,我什么時候才能將它們?nèi)考R啊……”
人心里的貪念果然是無窮止盡的。
就算窮盡一人一世,又能攢到多少金銀、多少寶貝?他竟妄想獨(dú)占天下所有奇珍異寶,不吝于異想天開。
“師祖,珍惜眼前寶貝就好,那遠(yuǎn)在天邊的咱也沒必要惦記。”
沙奕隨口回道。
正法祖師眼眸一怔,抱緊吞鯨木魚道:“善見,你說我是不是病了……可是貪戀寶物、不算什么錯吧?”
“若沒我這樣的人珍視,寶物也就蒙塵了……應(yīng)該感謝我啊。”
他摸索木魚表面,如同魔怔一樣,叫喚著,“可惜、可惜,我?guī)Р蛔咚鼈儼 規(guī)Р蛔咚鼈儼 ?
沙奕給他添茶:“師祖,為什么帶不走?拿出茶室不就行了?”
他不就將道真的檀木佛珠帶出去了。
正法祖師搖頭嘆息:“哪有你想得那么容易。這世間的寶貝,又有哪個能帶走哦?這人啊!都有壽盡之時!”
他恨不得將自己融進(jìn)吞鯨木魚里,“我多想帶著這些寶貝一起走……可是師祖我、我已經(jīng)壽元不多了啊……”
沙奕醒悟,原來他說的是這個意思。
這世人都有壽盡之時。試問誰人能夠不死?任你風(fēng)華絕代,艷冠天下,到頭來也是紅粉骷髏;任你一代天驕,皇圖霸業(yè),到頭來也是一抔黃土。
但這些只是凡人。
在西游世界里,不乏成佛作祖,與天地同歲的神仙。
可惜的是正法祖師雖然坐擁觀音禪院,但并沒有修出什么果位。
否則延壽一兩百年不是什么難事。就像后來的金池長老,得到黑熊精傳授的服氣法門,就活到了270歲。
沙奕疑惑道:“師祖,為什么我們不去修行呢?我聽聞轉(zhuǎn)輪寺的和尚都能修成果位,歷三災(zāi),與天同壽。”
“嘿,修行?”
正法祖師笑道,“菩薩曾經(jīng)說過,越是強(qiáng)大的生靈越容易招惹災(zāi)禍,反而不如普通人安享一生,平平淡淡。”
“若我們都能修得正果,那觀音禪院就不得長存。你看轉(zhuǎn)輪寺,不就是因?yàn)樘^強(qiáng)盛,而被翊圣真君滅門?”
沙奕咋舌。
沒想到觀音菩薩竟有如此遠(yuǎn)慮,所謂盛極必衰,確實(shí)有些道理。
但因此就讓觀音禪院的和尚都當(dāng)凡人?她就不怕禪院被人一鍋端了?莫非……她在禪院還留有某種后手?
“師祖,您先用茶。”
沙奕十分自然地將茶盞端過去。正法祖師見狀,不由將吞鯨木魚和阿修羅魔像放下,騰出手去接住茶盞。
“師祖,您說這木魚好在哪里呢?”
沙奕抄起吞鯨木魚,翻轉(zhuǎn)把玩,眼里綻放出貪婪光彩,詢問道。
旋即,他微微轉(zhuǎn)身,似是想借著燈光看得更仔細(xì)點(diǎn)。正法祖師不覺得有異,卻不知沙奕手中搓起一粒細(xì)沙。
真的吞鯨木魚被他瞬間收進(jìn)源沙世界,而用細(xì)沙變出一件假的。
“這木魚啊……有佛性!”
正法祖師品著茶說道,“你看它表面光滑,有磨砂質(zhì)感。這是被人日夜撫摸,盤出的流線。還有,你敲敲聲音,清澈明覺,有洗滌心靈的妙用……”
“這是被高僧長年累月以佛法熏陶,以經(jīng)聲祭煉,才能得的品質(zhì)。”
沙奕按照他說的特點(diǎn)檢查,才發(fā)現(xiàn)自己變得不夠完美,于是將手一撫,令假吞鯨木魚表面生出一樣的流線感。
他仔細(xì)檢查一遍內(nèi)部,與真吞鯨木魚一點(diǎn)點(diǎn)對比,又修復(fù)了一番。
然后,他握緊木棰敲擊。
篤、篤、篤。
聲音果然變得清澈玄妙。
“好寶貝!好寶貝!師祖,還是您老人家有眼光。”他笑著贊道。
“你啊……還有得學(xué)。”
正法祖師頗為自得,捋著胡須笑道,“善見,我今天就在茶室陪兩件寶貝睡了。你收拾完就去休息吧。”
沙奕眼見吞鯨木魚已經(jīng)被尋回來了,也自想走:“是,弟子告退。”
他收拾一遍房間,離開茶室。
等他走后,正法祖師左看看吞鯨木魚,右看看阿修羅魔像,只覺得哪個都是心里所愛,抱在懷里,輪流把玩。
突然!
一個若有所無的聲音響起:“你……想活嗎……你想活……想活嗎?”
正法祖師嚇得一個趔趄,兩件寶貝墜在地上:“誰?誰在說話!?”
可是那聲音卻不再響了。
“是我幻聽了?”
他自覺是老了,彎腰撿起地上的阿修羅魔像。一道聲音再次響起:“嘻……你的壽元……我聞到了……快了!”
一個“了”音拖得很長很長。
宛如回音在蕩漾。
“你!是你在說話!”
正法祖師終于發(fā)現(xiàn)異常,盯著手里的阿修羅魔像喝道,“魔物!魔物!你休想擾亂我的心神!般若波羅……”
他開始閉目誦經(jīng)。
那聲音卻仿佛直透靈魂,在他心里清晰地嬉笑道:“嘻……你就要死了……明天……就在明天……你不想活嗎……”
正法咬緊嘴唇,努力誦經(jīng)。
“嘻嘻……你不活……這些寶貝可就沒咯……被人糟蹋……扔進(jìn)土里……你可就再也看不見……不再屬于你……”
魔音貫耳,令他心煩意亂。
“住嘴!!”
他終于忍不住吼道。
“嘻嘻……你心動了……你想活……信奉我、信奉我……活命的辦法就刻在桌上……你若不想活……就閉上眼……”
魔音如潮水一樣涌現(xiàn)。
正法祖師全身顫抖,使勁閉上雙眼,卻鬼使神差睜開一條眼縫,暼向茶桌。只見桌上茶水流淌,拼成一幅字。
【……以女為爐,以魔為胎。種靈入體,脫身續(xù)命。再許繁華……】
一個個字宛如魔咒印入腦海。
“胡言亂語!”
“胡言亂語!”
正法祖師猛地用手在桌上擦拭而過,將魔言詭語抹去。他再也不敢待在茶室里,跌跌撞撞推開門往外逃去。
“師祖!”“師祖!”
有沙彌遇見他,紛紛行禮。
可正法祖師就像是入了魔障,嘴里不住呢喃“胡言亂語”“胡言亂語”,人卻穿過一個個拱門,也不知要去哪。
突然,他停在一座院子外。
“以女為爐,以魔為胎……”
“種靈入體,脫身續(xù)命……”
桌子上的咒語宛如洪鐘大呂在他腦海里響起,他再也克制不住,往院里闖去。剛剛沐浴完的胡彩兒推開窗。
“啊,祖師,您怎么來了?”
正法祖師紅著眼踏進(jìn)房門,猛地一把攥住她,將她拖進(jìn)幽暗里。
“不、不要……嗚嗚嗚不……”
“唔……”
夜色緩緩籠罩住整座禪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