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張青回憶說曾壞了一個頭陀,留下兩把戒刀,龐秋霞卻急急要看。
張青當下起身,直入屋內(nèi)取了這兩把戒刀出來,眾人圍攏來看,果是雪花鑌鐵打造,但見這兩把戒刀:
清亮如月,冷氣襲人,刀鋒如雪,柄骨如脊,近看如龍鱗猙獰亮閃閃,遠觀似兩條白蛇降人間。端的是太阿巨闕應難比,干將莫邪亦等閑。
龐秋霞提刀在手,上看下看愛不釋手。
西門慶問道:“怎地,霞兒你認得此刀?”這些日子一路前行,龐秋霞將西門慶照顧得無微不至,不知何時,西門慶對她已經(jīng)改了稱呼。不過,西門慶為避嫌疑,每每投店住宿從不與她同屋。
龐秋霞挽個刀花,笑道:“我未見過此刀,但現(xiàn)在認得了。”
眾人不明所以,只見龐秋霞向?qū)O二娘道:“姐姐,這兩把刀送我如何?”
孫二娘笑道:“值得什么,妹子只管拿去?!?
西門慶一笑,問道:“霞兒,你要這兩把刀做什么?”
龐秋霞嘻嘻一笑,道:“你背后有兩把折花雙刀,聽說陽谷縣藥谷里,扈家姐姐也使得是日月雙刀,我從前使用兵器也沒個定性,刀槍棍棒都用過,既給你當了使喚丫頭,我今后也用雙刀,豈非絕妙?”
西門慶笑道:“這兩把戒刀沉重,你可使得動?”
龐秋霞一努嘴,嗔怒道:“小瞧人不成?”說著,她手持雙刀來到篝火旁,扎個前后雙刀起手式,霍霍舞出一片刀光來,但見光影流轉(zhuǎn),亮氣如電,劈、砍、挑、刺、撩、扎、剁一氣呵成,猶如偏偏蝴蝶穿花叢,片片飛葉卷清空,一副大家風范。
片刻,龐秋霞啪的一個收刀勢穩(wěn)穩(wěn)站住腳跟,好似釘在原地一般,面不紅,氣不喘,眾人得見好一陣喝彩。
西門慶笑道:“霞兒,不知你刀法竟如此了得,你從何處學來?”
龐秋霞收刀入鞘,卻微微紅了眼眶,道:“這套刀法是我爹爹傳授的,只是這套刀法我還沒學全,爹爹就害病逝去了?!?
眾人一陣唏噓,都道天妒英才。
龐秋霞擦了擦眼睛,抬眼看向西門慶,道:“官人也用雙刀,回頭閑時,多指點我便是。”
眾人都笑,這話還用問嗎?西門慶還能不教怎的?
酒足肉飽,張青又要連夜下山,只說再過三日就是新年,店中酒肉備得不足,前方數(shù)里有一座快活林,酒肉菜蔬遠近聞名,他準備去采買些酒肉,千萬請西門慶等一眾好漢多住些時日。
西門慶止住張青,道:“這等小店,難道你二人要守著此處一輩子干無本買賣不成?”他本意是想多留下些銀兩,好讓孫二娘和張青在市鎮(zhèn)盤下一家酒樓,也算有個正經(jīng)營生。
不料孫二娘卻笑道:“怎地,西門押司進京趕考,難不成要讓我夫妻倆把包子店開到汴京城里去?”
汴京城里寸土寸金,開店著實不易。
西門慶一笑,一旁林沖接口道:“就是把店開到汴京城里又有何難?”
眾人不解,西門慶卻知道林沖不是信口開河之人。
果然,林沖長嘆了一口氣,說道:“我在汴京還有一處老宅,娘子已去世多年,數(shù)年無人居住,怕宅院早就荒廢了。如果你夫妻不嫌屋舍老舊,贈與你二人開店也無妨?!?
一旁,時遷道:“對對,老屋最怕無人氣,若有人氣在便不滋生蟲蟻,百年不倒?!?
眾人紛紛點頭。
張清與孫二娘喜形于色,相互對視一眼,對林沖道:“林教頭此言當真?汴京可是寸土寸金之地?!?
林沖擺擺手道:“我一發(fā)配囚徒,先落草梁山又幸得追隨主公,你二人在汴京開店,天子腳下最方便打探市井消息,若對我主公有用當速速告知?!?
張青當下唱個大諾,道:“這話何需交代?西門押司義薄云天,我夫妻打探消息之事自是義不容辭?!?
西門慶看了林沖一眼,心道此人心思細密,倒也處處為我著想。當下道:“既如此,還去快活林采買什么酒肉,明日我等一同前往汴京便是。”
眾人齊齊稱諾。
當夜無話,次日一早,張青和孫二娘早早收拾了數(shù)個包裹,專候眾人一起上路。
群雄解馬套車,孫二娘卻打開竹籬笆,將圈養(yǎng)雞鴨趕至山林,吆喝道:“老娘走了,你等自尋活路去吧,莫要被人捉住下酒才是。”
眾人都笑,暗道孫二娘骨子中也是良善之人。
三五支火炬扔上店頂,個中茅草冒起火頭,張青又潑上幾壇麻油,片刻間酒店熊熊燃燒起來。
眾人踏著山間積雪,一步步向快活林而去。
踏雪行了數(shù)里,遠遠間只見好大一處集鎮(zhèn),路口牌樓上高懸“快活林”三個大字。
“就是這里了”,孫二娘拉著龐秋霞當先而行,笑道:“快活林里,酒肆、茶館、成衣鋪、鐵匠鋪應有盡有,姐姐帶你先去尋些吃食?!?
二女快活前行,將西門慶一行車馬甩下老遠。待到眾人趕到牌樓下時,龐秋霞手左手拿著兩串糖葫蘆,右手捏著一塊紅糖糕,正吃得津津有味。
西門慶自馬車中探出頭來,微笑著看向龐秋霞,心中盡是寵溺,上一輩子,他也有兩個姐妹⑴,卻聚少離多實是憾事,如今在他心中,龐秋霞并非使喚丫頭,卻更像她的小妹。
驀地,快活林中傳來一陣打斗聲。
眾人定睛看去,只見一名牤牛似的肥壯漢子,正單手揪住一名白凈男子脖領,劈手正反就是四五個耳光,又大喝雙手一聲舉起白凈男子,轉(zhuǎn)了三圈沙袋般直慣去雪地里,暴喝道:“只你便是小管營施恩?先吃你蔣爺爺一陣好打,乖乖讓了快活林便罷,不然讓你這‘金眼彪’,活脫脫打成‘死眼彪’?!?
那喚做施恩的白凈漢子,被慣在雪地里痛得齜牙咧嘴,卻猶自口硬,捂著胸口喝道:“蔣忠,這快活林是我施家產(chǎn)業(yè),你是哪里竄來的雜種?回頭我?guī)О偈畟€軍健,定要討回今日場子。”
街上百姓見有人斗毆,紛紛避讓閃開。
“哈哈,有種!”,蔣忠一擼袖子,踢翻一個菜攤,喝罵道:“今日且看是你嘴巴硬,還是爺爺拳頭硬!”說罷趕將上前,老鷹抓小雞般揪住施恩,又是一陣拳打腳踢。施恩掙扎著胡亂還手,卻哪里是蔣忠對手,前胸后背又挨了數(shù)下重擊。
施恩猶自罵聲不絕,只在來往車馬中亂竄周旋,蔣忠雖肥壯卻腿腳敏捷,片刻后堵住施恩,笑道:“好嘴,今日且打落你滿口牙齒,看你還如何回嘴?”說罷,舉起酒壇大的拳頭直砸過去。
施恩躲無可躲,一貓腰就著雪地滾去,好巧不巧正滾在龐秋霞腳下。
蔣忠趕將上來,一腳踏住施恩胸口獰笑不止,腳下暗自用力,施恩痛得五官都變了形,卻就是不肯討?zhàn)垺?
龐秋霞看不入眼,江湖人最不齒持強凌弱,當下喝道:“此人不是你對手,得饒人處且饒人?!?
蔣忠聞言轉(zhuǎn)過頭來,但見此人長的兇惡異常。野豬一般大圓盆臉上,眉目丑惡,相貌粗疏,一身紫肉橫生,幾道青筋暴起。黃髯斜起,唇邊撲地蟬蛾;怪眼圓睜,眉目對懸星象,端的是坐下猙獰如猛虎,行時仿佛似門神。
“呦呵,小娘子長得倒俊俏”,蔣忠一臉橫肉亂顫,扭頭對龐秋霞道:“你可是動了春心,看上這小白臉了?哈哈!”
龐秋霞哪里受過這般輕薄,當下柳眉倒豎,一把將糖葫蘆擲向蔣忠。
蔣忠也不是善茬,左手一伸擋下飛來的糖葫蘆,右手突起,“啪”地正中龐秋霞肩頭。
一股巨力傳來,龐秋霞肩頭中掌,蹬蹬蹬倒退幾步,手中紅糖糕也摔了出去。
只聽不遠處傳來數(shù)聲怒吼:
“直娘賊,敢傷我家妹子?”
“老子今日就讓你知道馬王爺究竟有幾只眼!”
“哇呀呀,氣煞我也,待俺扯出這廝的牛黃狗寶來!”
……
一陣如雷馬蹄和腳步亂紛紛奔來,蔣忠一扭頭,當真駭?shù)酶文懢懔眩?
群雄如何收拾蔣忠?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這正是:
龐家妹子不一般,多少哥哥在后邊。
只怪蔣忠不長眼,今日非死即是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