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曄所表現出的震驚自然是在呂玲綺意料之中，哪怕是放在文明高度發達的現代社會，以女子之軀稱雄，這樣的想法通常也是不被大眾所認可的。

對于一個女子來說，即便她表現出了出乎常人的頭腦和能力，卻也鮮有男子甘心俯首聽命，以供驅使。

所以，她也并沒有急著對劉曄表達出招攬之意，而是自顧自的闡述著自己會有此想法的真實原因。

“居于亂世，人生猶似浮萍，可玲綺卻不愿隨波逐流，人人皆想尋求庇佑，我卻偏要扎根泥濘深處，于九天上綻放凌霄之花。”

茶杯在桌案上輕輕一叩，動作輕緩，卻猶如擂鼓重錘般，猛地敲擊在了劉曄的心上。

他從未想過，一個女子失去父親的庇佑，身處逆境中，卻仍心懷著吞圖天地的壯志，這樣的胸襟氣度，饒是男子怕也鮮少有人所能比擬。

最重要的是，這個女子她才僅僅只有十七歲啊。

年輕，這就意味著未來會有無限的可能，再加上她本人如此出眾的能力，也許在不久的將來她真可以實現自己綻放于九天之上的愿望。

面上生出一抹糾結，劉曄指腹沿茶杯邊緣摩挲著，久久的陷入了沉思。

不可否認，呂玲綺所表現出的種種，無論言行、韜略、眼界亦或是武勇，與劉勛相比，皆可謂云泥之別，如果他是個男子，劉曄一定會毫不猶豫的納頭便拜，將其奉為新主。

可問題是，她是個女子啊。

女子為尊，亙古罕見，其間所要付出的努力與辛苦都是遠勝男子數倍甚至數十倍的，劉曄不懷疑呂玲綺的決心和能力，只是這場豪賭實在太過瘋狂，劉曄不敢盲目做決定。

“先生，茶水沒了，可否要再續上一杯。”

字字不提招攬，可隱約的，仿佛又字字離不開招攬，將茶壺推到劉曄手邊，呂玲綺目光平靜的注視著對方。

而劉曄何等聰慧，自然察覺到了對方暗示，如果續上茶，那便是表明了自己投效的心意，可若不續，茶水已盡便應離去，這就等同于是下逐客令了。

“清茶提神，可不敢喝太多，否則必會一夜無眠。”

思索再三，劉曄最終還是放下手里的茶杯，起身告辭：“天色不早了，劉曄便不打擾將軍休息，就此告辭。”

知曉劉曄心中所想，呂玲綺也不逼迫，她起身將劉曄送至簾籠處，眼眸忽的掠過對方瞥向遠處的天空。

霎時間各處喧嘩聲，叫好聲響成一片，交映著熾烈的紅光，滾滾濃煙如怪蟒般撞破天幕，見此情形，劉曄便知道火攻孫軍水師營寨得手了。

與營地中熱鬧的廬江軍士相比，呂玲綺和麾下陷陣營的反應堪稱冷淡，她抬眸遠眺江畔火勢，語氣輕緩的點評著，仿佛這場戰斗并非出自己之手。

“這么輕易的就能得手，看起來是經過今天上午的戰斗后，孫軍水師松懈輕敵了，也好，雖然便宜了劉勛那個蠢貨，卻也方便了我接下來實施計劃。”

聽到呂玲綺還有下一步計劃，劉曄眼睛一亮，原本打算離開的腳步也停下了。

只見他轉過身來，目光探究的問呂玲綺道：“哦，不知玲綺將軍接下來，所謀幾何啊？”

于大勝之時毫無驕狂之氣，仍舊冷靜的分析著得手順利的原因，不得不說這樣舉重若輕的心境讓劉曄徹底服了。

看著秋水凝眸，嫻如皚雪的女子，莫名的沖動占據了心海。

豪賭雖然瘋狂，可萬一事成卻是開天辟地之舉，就算不幸失敗，亦為史家之絕筆，傳頌萬世，呂玲綺女兒家尚且有如此膽略豪氣，自己堂堂七尺男兒，又豈能瞻前顧后，畏首畏尾？

感受到那顆漂浮的心漸趨停靠，罕見的笑意終是又在女子頰畔綻開，比之營帳中的那番蜻蜓點水，這一次，呂玲綺所表露的，顯然是直達眼底的喜悅。

朱唇微啟，兩個鏗鏘有力的字眼從貝齒間悠悠傳來：“皖城。”

*

半個時辰后，廬江軍中軍營地，呂玲綺還未進營帳，便聽到了從里邊傳來的，劉勛春風得意的笑聲。

“哈哈，好啊，多虧了玲綺將軍的妙計，我軍才能一鼓作氣攻破彭澤城啊。”

瞧見呂玲綺到來，劉勛當即起身快步迎上，那下意識抬起想要擁住對方肩膀的手，險之又險的僵在了半空中。

想起下午被呂玲綺收拾的場面，劉勛一拍腦袋訕訕笑道：“瞧我一高興就又失禮了，玲綺將軍，請勿見怪啊。”

呂玲綺沒有時間和劉勛寒暄這些沒有營養的話，她徑直掠過對方，快步走到了地圖邊，與先一步到來的劉曄交換眼神后，方才開口自顧自的說道。

“彭澤已破，接下來劉太守便可以率軍穿過臨湖、襄安這兩處由貴部軍馬駐扎的城池，直抵廬江城下。”

此戰孫軍水師折損大半，彭澤又被乘虛奪下，孫賁、孫輔已無力再戰，只能率軍先行返回湖口，匯合留守在哪里的程普、蔣欽等人，準備接應孫策大軍撤退。

所以自彭澤始，一路往北，劉勛所部都應當暢通無阻了。

“正是，正是，所以我才說，全靠玲綺……”

抬手打斷劉勛的廢話，呂玲綺目光直視著對方，語氣陡然嚴肅起來：“從當前形勢來看，驅退孫策已是時間的問題，沒有什么可以擔心的，只是此番為了謀奪廬江郡，孫策可謂苦心孤詣布了一個天大的局，肯定不會徒勞無功的返回江東。”

“所以，太守大人，玲綺想要的問的是，如果您是孫策，在這種情況下，您會作何決斷。”

結尾的語氣用的事陳述而非疑問，那是因為呂玲綺知道就憑劉勛那個腦子肯定想不出答案，所以他也沒指望劉勛能開口回答。

而帳內眾人原本沉浸在喜悅中，心早就飄了，哪里還能考慮的這么多，面對呂玲綺的問題自然也是一個個大眼瞪小眼的。

眼瞧著麾下的將領們太不爭氣，沒辦法，劉勛只能將希望寄托在了劉曄身上。

在經過在短暫的沉默后，迎著劉勛殷切的目光，劉曄端詳了片刻地圖后，終是恍然大悟的開口道：“皖城，是皖城，玲綺將軍的意思是，孫策會趕在我軍返回廬江城之前，抽身撤退，奔襲皖城。”

皖城，是廬江郡東境重鎮，與孫策所轄的丹陽郡毗鄰，是抵御孫策襲擾的第一道防線。

如果皖城被孫策占據，那此地便會成為孫策扎在劉勛心口的一根釘子，讓他寢食難安，孫策可以皖城為跳板，渡江進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