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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訣別

盛夏的陽光無情地炙烤著這座破舊的廟宇,將斑駁的墻壁刻畫得層次分明。陳妙芬蜷縮在廟宇的一角,干瘦的手緊緊抓著一件舊毛衣。那是她為已故丈夫林融織的毛衣背心,此刻正為她提供著最后的慰藉。背心上還殘留著一絲若有若無的氣息,仿佛丈夫的體溫尚未完全散去。

陳妙芬輕輕撫摸著毛衣粗糙的表面,回憶起織毛衣時的點點滴滴。那時,她和林融還是幸福的一家,孩子林子軒在身邊嬉戲玩耍。林融總是笑著說她織毛衣的樣子像個賢惠的老太太,而她則會佯裝生氣地用毛線團砸他。那些溫馨的回憶此刻卻如刀割般痛徹心扉。

“咳——咳——咳......“一陣劇烈的咳嗽讓陳妙芬的身體劇烈顫抖。她感覺肺部像是被火燒一般,每一次呼吸都帶來劇烈的疼痛。她虛弱地睜開眼睛,目光落在廟宇門口的牌匾上——“慈悲為懷“。她苦笑著,不知這慈悲何時才能降臨到她身上。那四個字在陽光下熠熠生輝,卻讓陳妙芬感到一絲諷刺。

自從離開家的那天起,陳妙芬就來到了這座偏僻的廟宇。初來時,她還能幫助老住持在廟里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換取一日三餐。她記得第一天來到這里時,老住持慈祥的目光和溫和的話語給了她一絲溫暖。老住持沒有過多詢問她的來歷,只是默默地為她安排了住處,給了她一份簡單的工作。

陳妙芬回想起第一次幫助老住持做飯時,內心的掙扎和痛苦。她的手曾經只是用來照顧孩子和操持家務,現在卻要靠幫助做飯換取食宿。但她知道,這是她自己的選擇,為了不拖累孩子們,她必須堅強地活下去。

然而,隨著病情的加重,她只能靠著香客們施舍的食物勉強維生。漸漸地,她甚至無法起身去廚房,只能整日躺在角落里,看著陽光在地面上緩緩移動。每一天,她都能感受到生命在一點點流逝,但她始終不愿意放棄,因為她知道,只要她還活著,就還能在心里守護著她的孩子們。

老住持知道陳妙芬的故事后,常常嘆息:“施主,何不讓家人知曉你的處境?“老住持的眼中充滿了憐憫,他看著陳妙芬日漸消瘦的身體,心中不忍。他曾多次勸說陳妙芬聯系家人,但每次都被婉拒。

陳妙芬總是搖頭,眼中閃爍著堅定的光芒:“我不能成為孩子們的負擔。讓他們記住我最好的樣子,這就夠了。“她的聲音雖然虛弱,但語氣中的決心卻讓老住持無法再說什么。陳妙芬知道,如果讓孩子們看到自己現在的樣子,他們一定會心疼得不得了。林子軒可能會放棄學業來照顧她,林雨晴或許會放棄成為畫家的夢想。她不能讓這樣的事情發生,即使代價是孤獨地面對死亡。

日復一日,陳妙芬在疾病與思念和痛苦中煎熬。每當夜深人靜,她就會輕聲呼喚孩子們的名字,仿佛這樣就能撫慰她日益虛弱的身體和疲憊的心靈。她能清晰地回憶起孩子們的每一個表情,每一句話語,這些回憶成為了支撐她活下去的唯一動力。

“子軒,雨晴......“陳妙芬喃喃自語,眼中閃爍著淚光,“媽媽好想你們啊......“她的聲音輕如蚊吶,卻飽含深情。她想象著孩子們現在的樣子,林子軒應該正在為高考奮斗,林雨晴可能在畫室里揮灑創意。這些想象讓她的嘴角不自覺地露出了微笑。

陳妙芬閉上眼睛,思緒飄回到了過去。她仿佛又看到了林子軒小時候第一次上學時興奮的樣子,背著比自己身體還大的書包,一蹦一跳地走在上學的路上。她記得林子軒回來時興高采烈地展示自己的第一個小紅花,那驕傲的表情至今仍讓她忍俊不禁。

還有林雨晴,她的小畫家。陳妙芬還清楚地記得林雨晴畫在家里客廳墻上的第一幅畫時驕傲的笑容。那是一幅稚嫩的全家福,雖然線條歪歪扭扭,但每個人的特征都被林雨晴描繪到了。陳妙芬記得當時她和林子軒看著這幅畫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這些溫馨的回憶如同溫暖的陽光,驅散了她內心的寒意,卻也讓她更加思念自己的孩子們。陳妙芬多么希望能再見他們一面,能再抱抱他們,告訴他們媽媽有多愛他們。但她知道,這個愿望可能永遠無法實現了。

就在這一天,陳妙芬感到一陣前所未有的疲憊。她知道,自己離世的日子即將到臨。這種預感如此強烈,讓她感到一絲恐懼,但更多的是對孩子們的不舍。她顫抖著手,從懷里掏出一張皺巴巴的紙和一支筆。這是她最后的力氣了,她要給孩子們留下最后的話。陳妙芬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的思緒保持清晰。她緩緩地在紙上寫下:

“子軒,雨晴,

我親愛的孩子們:

媽媽對不起你們,沒能陪你們走完人生的路。但請相信,媽媽的愛永遠與你們同在。“

她停頓了一下,淚水模糊了視線。她用袖子擦了擦眼睛,繼續寫道:

“子軒,你的高考成績應該快出來了吧。收到錄取通知書后,別忘了到你爸媽的墳前報個喜。媽媽相信你一定能考上理想的大學,實現你的夢想。記住,無論結果如何,媽媽和爸爸都以你為榮。

子軒,我走了以后,你要照顧好妹妹。你是家里的頂梁柱了,要堅強,要勇敢。但也不要把所有重擔都扛在自己肩上,記得照顧好自己。

妹妹的畫畫得很好,從小就想當個畫家。老師也說她很有繪畫天賦,大有發展潛力,你一定要幫助妹妹實現她的夢想。鼓勵她,支持她,就像媽媽還在時那樣。

雨晴,我親愛的女兒,要勇敢追逐你的夢想。你有著超乎尋常的藝術天賦,媽媽相信你一定能成為一位優秀的畫家。無論遇到什么困難,都不要輕言放棄。我將在天堂等候看著你獲獎的大作。

孩子們,記住,無論你們將來做什么,媽媽都會以你們為榮。生活中會有艱難和挫折,但請永遠相信自己,相信彼此。你們是這個世界上最好的兄妹,要永遠互相支持,互相關愛。“

寫到這里,陳妙芬停下筆,閉上眼睛深深地呼吸了幾下。接下來要寫的內容,是她一直隱藏在心底的秘密。她知道,這個秘密可能會改變林雨晴的一生,但她不能再隱瞞下去了。

“雨晴,我親愛的女兒,有件事情媽媽不該隱瞞你直到如今。其實,你不是我的親生女兒,也不是子軒的親妹妹。

十四年前,我帶子軒在城南醫院看病時,你被一個女人拋棄給了我。那時你才出生幾天。我們從包裹你的包袱里,得知你的出生日期是:1995年5月20日。我也曾四處打聽過你的親生父母的情況,無奈沒有得到任何信息。

雨晴,我的女兒,你已經是個大孩子了,是應該讓你知道你的真實身份了。但請記住,無論你的親生父母是誰,在我的心中,你永遠都是我最愛的女兒。我們從未因為你不是親生的而有半分怠慢,相反,我們更加珍惜與你在一起的每一刻。

孩子,媽媽離世后,如果你希望找到你的親生父母,就讓哥哥林子軒陪你一道去尋找你的親人們吧。無論結果如何,請記住,你永遠擁有一個愛你的家。我與你爸林融也會在天堂保佑著你。

永遠愛你們的媽媽“

寫完最后一個字,陳妙芬的手無力地垂下。她將信紙仔細地折好,放在胸前。淚水不自覺地流下,但她的嘴角卻帶著釋然的微笑。她終于完成了自己最后的心愿,將一切都告訴了孩子們。

陳妙芬閉上眼睛,感受著生命的流逝。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她仿佛看到了孩子們幸福的未來——林子軒穿著學士服,自豪地站在大學校園里;林雨晴在畫展上,笑容燦爛地展示自己的獲獎作品。這些美好的畫面讓她感到無比安慰。

“我的孩子們,“陳妙芬在心里默默地說,“媽媽終于可以放心地離開了。愿你們的人生如陽光般燦爛.....“她的意識漸漸模糊,但臉上的笑容卻越發明顯。

隨著最后一縷陽光消失在地平線上,陳妙芬也永遠閉上了眼睛。她的臉上帶著安詳的笑容,仿佛只是睡著了。在生命的最后時刻,她心中充滿了對孩子們的愛和祝福。

老住持發現陳妙芬時,天已經完全黑了。他輕輕地為她合上雙眼,眼中含著淚水。他知道,這位堅強的母親終于解脫了,但她留下的孩子們還要面對多少風雨,卻是未知的。

“阿彌陀佛,“老住持雙手合十,聲音顫抖,“愿施主往生極樂,愿她的孩子們平安喜樂。“他的禱告聲在寂靜的夜空中回蕩,仿佛要將這份祝福傳遞到天涯海角。

老住持小心翼翼地從陳妙芬胸前取出那封遺書,他知道這是她留給孩子們最后的話語。他決定親自將這封信交到警察手中,希望能盡快找到陳妙芬的家人。

看著陳妙芬安詳的面容,老住持不禁感嘆生命的無常。他想起陳妙芬生前常常念叨的孩子們,心中充滿了對這個破碎家庭的憐憫。他暗自發誓,一定要確保陳妙芬的遺愿得以實現,讓她的孩子們收到這最后的告別。

夜幕低垂,繁星點點。在這個寂靜的夜晚,一位慈祥的母親帶著對孩子們的無盡愛意和祝福,永遠地離開了人世。而在城市的另一端,她的孩子們還不知道,命運即將給他們帶來怎樣的變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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