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朵霞云從天邊開始蔓延,染紅了京都頭頂。
秦朗的家位于外城名為‘三條街’的小胡同中。
按照記憶中路線,他來到了屋前。
他曾一次次的走進走出這間普通的屋子,可這一次卻帶著別樣的情緒而來,秦朗以為他不會猶豫的,可事到臨頭,真是片點不由人。
碎開的石磚覆蓋的階梯,在其間隙中是綠痕一片。可以看到,綠油油,翠滴滴的苔蘚中有一只只小螞蟻穿插而過,它們或許也是前往家的方向吧!
秦朗在門旁踱著步,想推開木門的手遲遲無法前進一步。
在這安靜的小胡同內。
幸好沒人看見秦朗鬼鬼祟祟的模樣,要不然準被當作盜賊。
咚~咚~鐺!
三長一短。
此時,打更聲響起,回蕩周圍,家家戶戶開始緊閉門窗。
一更一點(晚上八點多)了嗎?
到宵禁了。
秦朗嗤笑一聲,搖了搖頭——有什么好怕的!
他推開了門。
……
“哥,你回來了,吃飯了嗎,沒吃的話我這就給你做。”
推門一瞧,他正好和小妹秦妲打了個對著。
秦妲身穿一襲青色連衣裙,烏黑的秀發是用綠色頭巾給扎起來,十四五歲本該花一樣的年紀,卻似個小婦人打扮。
看見秦朗的那刻,小妹眉宇間立馬高興起來,眼眸也泛著亮晶晶的星光,白皙如玉的鵝蛋臉上更是盈盈的笑意流轉。
“回來了,還沒吃飯呢,現在倒是餓了。”
秦朗如往常一樣回著話,心底卻波瀾起伏著。
餓了,就有人給做飯,這就是家的感覺?
秦妲哦了一聲,說道:“那我給哥下碗面吧!”
秦朗點頭稱好。
按捺住肚子咕嚕嚕的響聲,秦朗環顧四周,這個只有兩個人的家。
家不大,只有兩間房和一個簡陋的灶臺,及其一些寒酸的家具。
這些年,倒是苦了小妹。
轉頭望向小妹粗糙的小手,秦朗心中五味雜陳。
若要說這個家最貴重的東西在哪里,那么只有一個,也只會是一個,便是秦朗房間內的小書閣了,因為這些年花的錢絕大多數就在這。
對于不是生產者的兩人來說,秦朗要保持舞文弄墨的生活,拮據是必然的。
日暮黃昏,天空漸漸陰沉下來。
秦朗找到火折子,點燃只有從小書房才能拿的出的油燈,照亮了昏暗的小客廳。
其實原身有過一次改變生活狀況的機會。
三年前,自從秦朗凝練出天地文氣,并且考入應天府學院。
一切的生活本該都可以改變,只要他接受族內的資助。
然而,不知是玻璃心作祟,還是他不希望家族支配自己人生,毅然而然選擇放棄。
秦朗只能直呼真氣節也!
如今過窮日子的不是你,你倒是一走了之,不留下一片云彩。
而留下的這個爛攤子,我只能默默的承受這一切。
好在,今時不同往日。
因為科舉!
可謂扶搖直上九萬里,一下子便成為金字塔上那一小撮的男人。
細細一想,怎么有種偷家的感覺,你撒手人寰,獨留下我竊取你的勞動果實。
“哥,吃吧。”
秦妲端來一碗熱騰騰的面條,招呼著說。
秦朗問道:“你吃了嗎?”
“吃了。”
看小妹表情不似作偽,秦朗安心的開始“嗖”起面條來
咀嚼著口中簡單但美味的面條,秦朗開始和小妹聊天。
“對了,今天是哥殿試的日子,你怎么不問我考得如何啊?”
秦妲挽起秀發,俏皮笑道:“我只知道哥是最棒的,肯定考的很好。”
“小妹太看得起哥了。”
秦朗尷尬一笑,心里嘀咕著。
你是沒看到,今天殿試哥是有多出丑啊!
秦妲問:“哥,等你中了進士,咱們家以后是不是會寬裕起來。”
“那個自然,如果是外放做官,你就跟著哥一起去吧!”
秦妲開始憧憬,說道:“好,我肯定是跟著哥的,哥在哪里,我就在哪里。以后哥也一定是個好官,會造福一方的那種。”
秦朗還是比較理性的。
好官或許談不上,但圓通是頂頂的。
上輩子沒學到什么,就學到過官場老油條的那一套了。
秦朗輕聲一笑,不做多語。
就當秦朗想和小妹談論以后怎么開源節流,使家里富裕起來時,外面就有人敲響了門。
“這個時候能來的,是族叔吧!”秦妲道。
說著,她便起身開門去了。
族叔秦勇嗎?應該就是了。秦朗嗖了最后一口面條,想著。
在這個宵禁時刻來,莫不是有什么大事?
秦朗眺望看去,果真是秦勇到訪。
秦妲萬福一禮,道:“給叔父問安了。”
“哈哈,免禮,咱無須這般客氣。”
秦勇說話間,便提著準備好的禮品遞向秦妲。
秦妲柳眉一彎,咯咯笑道:“居然不需多禮,叔父怎的還帶上禮物了。”
“誒,茶館的說書先生都說了,長輩賜,不敢辭,你就拿著吧。”
秦勇故意板著臉,說道。
小妹也沒扭捏,接過了。
秦朗才咧嘴哈哈一笑,又變得平易近人起來。
秦勇相貌平平,中年模樣,留有短須,然身形偉岸,目光如炬,笑罷之后,便見他龍行虎步走來。
修為的提升使秦朗感覺到族叔周圍隱隱環繞股氣流,凸顯他氣度不凡。
可以看出。
秦勇是行武之人,練得還是武道,有著一身的結實肌肉橫練硬功,記憶里,他如今已踏入血魄境界。
據說,血魄境界的武者可以血氣外放,凝結出外放血身,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武道分為:煉體,血魄,還精,九霄,三天(融天、化天、通天),直到武神。
秦朗心向往之,暫且不表。
“叔父安好。”
秦朗連忙起身恭迎,躬身一禮道。
“賢侄也無須多禮,快坐吧。”
秦妲自覺讓出了座位,秦勇也沒推辭,如自家一般。
只不過坐下后,他卻也沒急著開口。
秦朗和這位族叔四目相對,相顧無言,一時之間竟是靜默起來,氣氛有些不同往日。
最終,秦勇還是張了口,無奈嘆道:“賢侄,你是知道我的,平日里我也不是這么墨跡的人,要不是族內安排我來勸說于你,而且這件事對你來說也有好處,我是不會拉下臉來要求你什么的?”
秦朗瞳孔微縮,然表情平靜,問道:“叔父但說無妨,小侄會細細思量的。”
“你一個月前成為貢生,也算得上一場好事,頗為家族爭得了顏面,如今已過殿試,以你的我文采獲得二甲應該不難,這些年來,你也算是苦盡甘來了。看到你有這樣的成就,叔是真替你高興。”
“哈哈。”
秦勇欣慰的拍著秦朗的肩膀,一副看好大兒出息的模樣。
“而族內長輩們感覺對你虧欠良多,便想著為你定一門好婚事,來彌補一下你。”
深怕被秦郎打斷的秦勇,緊接著說道:
“你先別反駁我,這還真是一門好親事,對方可是侯門之女,其家族很是受當今陛下賞識,未來肯定是前途無量的,你要是娶了她,不僅以后會官運亨通,而且也更有機會被皇帝賞識到。”
小妹秦妲瞪大了眼睛,一副吃驚的模樣。
而秦朗卻默不作聲,好像在思考什么。
須臾后,秦朗才緩緩道:“叔父,我雖不知對方實際情況,只不過若是貿然答應這場婚事,我怕會惹上麻煩。”
對于秦朗的委婉拒絕。
秦勇不是很理解,他雖只是一名京都府尹下的捕快班頭,可以他的認知,不用腦子想也可以看出這是一件天大的好事啊!
圣上之位已成大局,難以動搖——
還有什么可以阻擋住,當日大公主殿下背后的勢力飛黃騰達的呢?
只聽得秦朗又說道:“叔父不要多想,我只是怕麻煩罷了,雖說當今天天子登臨大寶已成定局,可朝堂滾滾諸公又有多少心思不明之輩,暗藏角落。一時之間,難以清除,恐尾大不掉。”
“我這小身子股,怎敢摻和進去。”
秦朗很明白,一些不必要的險根本就沒必要冒。況且家族里的人會有這么好心,有這么好的姻緣第一時間居然想著是我?
我咋就不信呢。
他不是有主角光環的人,也不是特別有才情天賦的人,更沒有所謂上帝視角,可以在這個玄幻封建社會混的風生水起。
如果能的話,前世也不會是個小公務員。
秦勇抬眸看向這位半月不見的侄子,頗為驚訝。
以前,只覺得這位侄子刻苦有余,卻不曉世事。
沒想到,人也是會長大的。
秦勇想到關鍵處,拍著胸脯還是勸道:“你說的也有理,不過我也知道一個道理,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你真的不愿搏一搏,要知道失去這次機會,可很難有下次了。”
秦朗由衷一笑,說道:“叔父你覺得我有這個本事嗎?”
“我覺得你行,比京都府尹張大人也差不了多少哩。”
“叔父抬舉我了。”
“不過呢,避免叔父在家族為難,你可以這樣和族內長輩門說,就說秦家族內優秀子弟眾多,不缺我這么一個,如果族內真有心思給我定下一門婚事的話,我希望女方家庭是身世簡單的,相貌要漂亮秀美的,性格要溫柔婉約的就行……”
秦朗說著都有點臉紅。
小妹在旁也是微羞——是不是等大哥娶妻了,我也就要嫁人?
“你小子,哎!”
“行吧,既如此,我便這般說與他們聽。”
秦勇沒好氣地說教,一臉恨鐵不成鋼。
“不過,你小子可別后悔,我可聽說了那侯門之女開長得閉月羞花啊。”
秦郎卻很坦然,道:“放心,就算那人如何美貌,和我秦朗也沒任何關系啊。”
“你到是看的開。”
“話又說回來,像你這般大的年紀,不說已經結婚,也該有門婚約。”
“你這事搞的,沒個長輩幫襯還真不行,還是讓叔父替你操心吧。”
秦朗嘿嘿一笑,道:“那就有勞叔父了。”
秦勇擺手,便想走。
見秦勇抬腳要走。
秦妲插口道:“外面宵禁呢,叔父要不……”
“不了,你們也別擔心我,我是誰,可是捕頭班頭,外面巡邏的兄弟我都認識——”
秦勇離去,秦朗兩人在門口目送他侵入黑夜,直到消失不見。
叔父真是為原身這個家操碎了心,自己家里有老婆孩子,還常常接濟原身。
這份恩情也只能我來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