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成兩世為人，對人心的把握或許不如那些智者或者梟雄。
卻絕對遠勝武夢夢這個在溫室里長大的江湖菜鳥。
對于趙百戶此番作為的目的，簡直太清楚不過。
武家這棵參天大樹，誰不想攀附？
哪怕是趙百戶這位玄衣衛百戶，也并不例外。
要知道，大昌九州十道，像泉州這樣的城市足有千余。也就是說，光玄衣衛之中，像趙百戶這樣的百戶，就至少有一千個。
而像天刀武家這等頂級勢力，放眼全天下，也不過數十。
若能抱一抱大腿，別的不說，至少在這嶺南道之中，就連鎮撫使都得對他另眼想看，讓他少奮斗十年。
也難怪趙百戶會如此放下身段，連王成也跟著沾了大光。
對于升任總旗，王成自然是相當欣喜的。
除了在這泉州城又少了不少能壓自己一頭之人，也因為升官之后，又可以免費學習更高一階的功法，乃至從玄衣衛內部兌換更加珍貴的資源。
紅衣女俠顯然也看到了王成面上的喜色，癟了癟嘴：
“做玄衣衛有什么好的。你不知道，我聽路上的江湖中人，都罵你們玄衣衛叫‘朝廷鷹犬’。”
“呵呵。這你就不懂了。他們之所以會罵，是因為心中畏懼又不敢動手，所以只能過過嘴癮。”王成淡淡一笑，“再說，假使沒有玄衣衛來監管江湖、緝拿兇犯，若任由武人隨意殺戮普通百姓，這世界豈不是早就亂了？底層弱者，又如何生存？”
“也是啊。”
武夢夢歪著腦袋想了一想，恍然點頭。
兩人邊聊邊走，很快就在不遠處的一處竹籬小院，見到了堆滿院子的金銀珠寶，和一名正在院內水井旁磨刀的中年男子。
哪怕王成兩世為人，即便是隔著屏幕，也從沒見過這么多財寶。
尤其是這些金銀珠寶，在正午的陽光下，正散發著璀璨的光彩。
那種光彩，仿佛擁有魔力，震撼人心。
王成的瞳孔，不自覺的開始放大。
武夢夢的表現，也并不比王成好上多少。直接就沖進院子，抓起一串串珠寶把玩。
嶺南武家的財富，或許是這院子里財寶的十倍百倍。但也絕不會把財寶這樣隨意的堆在外面。所以，武夢夢肯定也沒見過這等震撼的場面。
聯想趙百戶剛才剛出現時難看的臉色。
那多半是見到如此多財寶，卻只能眼睜睜看著別人拿走的心痛。
如此想來，其拿下丁總旗的舉動，也未嘗沒有借機發泄的意思。
“咳——”
中年男子一聲咳嗽，才將兩個被珠光寶氣迷了眼睛的“土包子”驚醒過來。
王成心中一凜。
下意識的向那中年男子打量。
約莫四十出頭的年紀，一身深黑的衣衫。個子中等，體型微廋。看起來并沒什么太過起眼的地方，但對方僅僅是蹲在那里，就給了王成一種非常危險的感覺。
仿佛那是一尊未曾被人激怒的洪荒猛獸。
一旦爆發，隨便就能讓自己粉身碎骨。
這種感覺，讓王成的手，下意識的按上了腰間的長刀。
“哈哈。七叔，你發大財了啊！”
武夢夢卻似完全沒有王成這種感覺，抓起一串粉色的珍珠，沖中年男人沒心沒肺的笑道。
“你喜歡嗎？你若是喜歡，我可以全部送你。”中年男人緩緩站起，微微笑道。
“你說的真的？”
武夢夢滿臉驚喜。
“七叔什么時候騙過你？”中年男人傲然開口，“再說，區區身外之物罷了。”
“謝謝七叔。”武夢夢欣然道謝。
然后，扭頭直接向王成一指滿院子的財寶：“呶。這些東西，都送給你了。”
中年男人：“……”
王成：“……”
感應到中年男人目光中的殺氣，王成急忙擺手，干笑道：
“不用，不用。我一個玄衣衛，要這么多財寶干什么？”
“你不要推辭。你從那壞女人手中救了本女俠，我說過要報答你的，要保你下半輩子衣食無憂。”紅衣女俠眉頭一皺，“你若不收，豈不是害我食言？”
聽了武夢夢的解釋，中年男人眼中的殺氣，才終于減輕了幾分。
不過，還在。
“別別別。”王成再次擺手，面向紅衣女俠道：“你若真想報恩，可以換點兒別的……”
“嗯？”
王成話未說完，就感覺中年男人剛收斂了一些的殺氣，霎時又加重了數倍。
那感覺，就像是泰山壓頂，頭頂全都是陰影。
幾乎喘不過氣來。
王成知道，中年男人多半是誤會了自己后半句想說的話。急忙叫道：
“這么多財寶給我，你那不是報恩，而是在恩將仇報！”
這話，既是在吸引在場兩人的注意力，也是在提醒中年男人，不要“恩將仇報”。
果然，兩人臉上都露出了不解。
王成趁熱打鐵，繼續解釋：
“人擁有超出自己能力所能保護的東西，那叫作‘懷璧其罪’。只會引人覬覦，招來禍患。”
“這些財寶的前一個主人，那位大鹽犯，之所以被官府抓進大牢，并不僅僅是因為他販賣私鹽觸犯了朝廷的律法，而是因為他擁有的財富太多，讓人眼饞。”
“包括后來，他被那些強人劫走，又被玄衣衛打動干戈的圍剿，也是這個原因。”
“財帛動人心啊！”王成幽幽感嘆，“結果，才落了個人亡財失的下場。”
“在下一介小小的玄衣衛，沒有靠山，若是擁有了如此財富，難免落個同樣的下場。”
“所以，這些財寶，是萬萬不能收的。”
聞言，中年男人的目光微微流露出了一絲贊許。看向王成的目光，終于柔和了許多。
“你說的，好像也有道理。”
武夢夢也點了點頭。
“前天路過響水城的時候，我看街邊的一個小乞丐可憐，給了他一錠銀子讓他去買吃的。結果，我才一轉身，那小乞丐就被人圍住強搶銀子，差點兒打死。”
“也幸虧我聽到動靜，回頭看了一眼。否則，一時好心，反而就釀下了大錯。”
說到這話的時候，武夢夢似仍心有余悸。
自我總結道：“那便是你說的‘懷璧其罪’。因為他擁有了他沒能力保護的東西。那東西雖好，卻成了他的催命符。”
“不錯。”王成微笑點頭。
“好吧。那這些財寶，就不給你了。你剛才說可以換點兒別的，換點兒什么，你直接說吧。只要我能做到的，都可以滿足你。”
武夢夢望著王成，開口問道。
只是。
武夢夢話音才落，王成就感覺，中年男子望向自己的目光，似乎又忽然凌厲了起來。
明顯是在警告自己，不要信口開河，去提不該提的條件。
王成自然知道，中年男子心中，最不該提的條件乃是什么。自然也不會犯傻，去犯對方的忌諱。
什么救命之恩以身相報，傻子才信。
除非你本身，就是對方滿意的對象。然后，順水推舟，同流合污，彼此雙贏。
前世，王成就在文學作品中見過不少類似的場景。見到中意的，貼著粘著都要以身相許；見到矬的，下輩子做牛做馬再來報答。
呵呵。
稍一斟酌，王成方才緩緩開口道出了自己的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