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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雪狐(七)

  • 林山宴
  • 北齊小蔥
  • 3070字
  • 2025-04-27 14:24:46

王天鳴化作雪狐的軀體伏在小枝身側,舌尖觸到少女臉頰的血珠時,嘗到了混著桂花糖殘渣的苦——那是小枝藏在袖口,準備留給小銀的最后甜頭。

她舔過少女緊閉的眼睫,體溫正從她單薄的衣襟下迅速流失。

火場橫梁轟然斷裂,火星濺在她銀白的毛簇上,王天鳴猛地甩頭沖向角門。

吳縣令的鋼刀正劈向要逃走的曉昂,少女鬢間的銀鈴已被扯落。

雪狐的瞳孔驟然縮成金線,王天鳴在吳縣令手腕落下的瞬間騰空躍起,前爪扒住對方肘彎,利齒狠狠咬向他拿刀的手指——

與杜春娘發瘋時折斷的那根一模一樣。

原來,杜春娘的前世便是吳縣令。

腥臭的血味涌進口腔,她聽見曉昂的哭號聲,總算得了機會,頭也不回地往著林中深處而去。

雪狐也跟著一起,消失在火海之中。

天鳴一路跟著曉昂在林中逃竄,曲曲折折間,總算甩開了身后要抓人的護院們,最后,她看著曉昂倒在一戶獵戶門前奄奄一息,用盡了力氣。

雪狐蹲下身,打量曉昂憔悴不安的面容,盡管厭惡她的為人,但她卻是小枝救下的。

唉。

還是不能見死不救。

天鳴發出一聲低沉地哼叫,舔舔曉昂昏沉的面容,最終還是舉著爪子,撓開了獵戶的門。

......

九重樓的火光在那夜燒紅了半個夜空,王天鳴看著獵戶將曉昂暈倒的身體搬進茅屋,才悄悄離開。

她站在山頭,看琉璃瓦在火中崩裂如星子墜落。

那夜夜鶯歌燕舞的地方,終成烏有。

雪落在她銀白的毛簇上,化作一聲混著嘆息的嗚咽——百年前的富爾鎮在火中扭曲成焦黑的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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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晨光穿透窗紙時,王天鳴才從夢中緩緩醒來,眼角淚痕未干,低頭一看,懷中的幼狐正發出細弱的鼾聲。

她推開房門,只見文照守在門口睡著了,她替他掖好滑落的披風。

而后一個人找來馬車,去了林中獵戶家,那獵戶在林中深處,如今滄海桑田,百年已逝,只剩下破敗的房屋,早已了無人煙。

推門而入時,霉味撲面,毫無生氣。

王天鳴察覺不到任何人跡。

便踩著腐葉順著小路出山,忽然看到山坳里的一片墳地中,竟有一位青衣少年,在對著墓地發呆。

湊近一看,一眼瞧見最中央的墓碑刻著“曉氏之墓”,其余幾座碑文上,刻著模糊不清,歷經多年風吹日曬的模糊字跡,卻依稀可辨:

“慶云年,九重樓,二層杏兒,湖州人”

“五層鶯歌,被客虐殺”……

“正月十六,五層鶯歌,被客虐殺,棄尸冰河”

“末年霜降,九層又棠、婢女小枝,死于焚樓。”

……

最末,是一行小字:“曉昂絕筆,愧對諸姊,留名待昭雪。”

她從不是個好人,但那場大火似乎也灼燒了她的良心,讓她在偷生后為九重樓里慘死的姑娘們做了唯一一件好事。

那些曾在縣志里被抹去的名字,此刻正借著新立的墓碑,在百年后的晨光里,重新長出帶血的根須!

王天鳴心中有些激動。

她不是第一次來山中,是以此刻分外篤定,這些墓碑是過去沒有的!

百年前的夢境,竟然當真改變了百年前被淹沒的軌跡!

身側的少年似乎在偷偷抹眼淚。

天鳴歪頭看向他,發現他瘦瘦小小,還拄著拐杖,托著不便的腿腳轉身的模樣,與小枝被惡犬咬傷無法行走的模樣極像!

發覺天鳴在看他,少年慌忙擦擦臉,轉身時拐杖打滑,整個人踉蹌著撞向刻著“小枝”的墓碑。

“小心!”王天鳴伸手扶住他,觸到他單薄的肩骨,這才看清少年清俊的容貌。

面容帶著病氣,卻比姑娘還要秀氣。

這少年雖腿腳不便,但穿的極好,一看便是有錢人家的公子。

“多謝姑娘。”少年站穩后恭恭敬敬作揖,“在下吳志,是吳記酒坊家的遠房親戚。”

北風掠過墳地,二人一路出了山,天鳴驚訝這樣的腿腳,竟然沒乘馬車來,便邀他一路回去。

馬車顛簸,窗邊簾布隨風揚起,光線照著吳志靦腆的笑臉:“我是吳恒的遠房表弟,來這里小住幾日。”

原來不是關東人,怪不得身上沒有北方人的豪爽氣。

吳志的聲音里帶著點自嘲,“其實我認得姑娘,你昨日來過吳宅,可表哥說我病怏怏的像個丫頭,嫌我丟人,便沒要我出來見客。”

王天鳴點點頭,旋即問:“你腿腳不便,為何不乘車來山里?”

吳志低頭,垂眸不語,半晌低聲后道:“我不想要家里知道我來山中了。”

天鳴若有所思地點點頭,覺得不便再問。

車內靜了片刻,吳志忽然道:“聽說姑娘是占夢房的人。”

“正是。”

“.......那夢中人若是真的存在,該如何解?”

王天鳴對上吳志晶亮的眼眸,忽然想起吳志對著小枝墓碑抹淚的模樣,眉頭一挑:“吳公子信夢?”

他微微點頭。

“不如細細說來?”

他神色立即鄭重,理了理壓抑多年的思緒道:“自我幼時起,每到雪天就會夢見火。夢里的我趴在樓梯上,看著面前的姑娘們一個個跑向火海,哀嚎滿天……”

他并未注意到身邊天鳴動容的神色和眼里頓時閃出的淚光。

自顧自繼續說著:“那種絕望哪怕是醒來后,都會感到窒息。好難過,好不甘,可我與人說起,卻無人信我,這些年,也曾幾次托人尋覓,但......一無所獲。”

你當然一無所獲。

歷經百年,更別說吳明修當年有意掩蓋九重樓的存在,讓那地方連遺址都沒了。

天鳴嘆息一聲,并未急著回應。

送回吳志,臨別前邀請他晚些時候來占夢房一聚,并叮囑他多帶兩壇子吳記酒坊的好酒。

夢事一解,她頓感輕松,酒癮便來了。

“您沒忘記朱縣令還病著呢吧?”文照一邊打掃,一邊小心翼翼地提醒。

天鳴眼皮沒抬,扒拉著從樟木箱底翻出靛青封皮的信札,面上有些洋洋得意:“約他來,可不就是為朱藍山。現在能深入吳家為我們所用的,也只有吳志。”

文照迷茫地點點頭,還是一頭霧水,“這箱子封著好多年了,有什好看的?”

待湊近天鳴后,看著她打開一封封陳舊的書信,只見又棠的字跡浮在紙頁上:“太卜署的天鳴姑娘,見字如晤,富爾鎮吳縣令吳明修喪盡天良,販賣幼女供人玩樂……”

“天.....鳴?”

文照看著信件上的字跡一驚,又打量自己身旁的王夢官:“您什么時候去京城的太卜署了?夢里?”

“別多嘴。”

文照立即噤聲,又看著她將信件一封封整理好,仔細鎖進小匣子:“我一定會讓這些重見天日。”

“可吳明修已經化為白骨了。”

“那便挫骨揚灰。”天鳴眼神堅毅:“惡有惡報,天經地義。”

文照一愣,而后也跟著堅定點頭。

傍晚時分,吳志如約而來,被文照引入茶亭,與天鳴一同望雪飲酒。

炭爐在腳邊滋啦啦作響。

“吳公子可知,你表哥送去縣衙的酒壇封口,”王天鳴忽然開口,“和你夢中姑娘們喝的‘醉紅顏’,封泥紋路分毫不差,都是出自吳家。”

“是嗎,我倒沒在意這些。”

酒過三巡,吳志眼神迷茫,突然盯著茶亭的燭火呢喃:“姑娘你看,這光...好像樓梯間的火把......這酒,我好像也早已喝過。“

他的眼神逐漸渙散。

很快咣當一聲,趴在桌案上醉倒了。

文照在一邊,打了個哈欠,不情不愿地將他抗到廂房。

少年便蜷在占夢房的竹榻上,一夜無夢。

待次日返回吳宅時,吳恒卻將他拉到一旁訓斥,質問為何要留宿占夢房。

“不過是醉酒誤事,表哥也要苛責?“吳志眼底掠過一絲不悅。

“占夢房向來招引邪祟,那王夢官言行更是瘋癲難測。我這般說教,還不是為你周全?“

可也唯有王天鳴,始終相信那糾纏他十數年的夢境藏著玄機。

吳志未多言,只敷衍地點了點頭,轉身回房。

這日午后,地牢忽然傳來杜春娘的死訊。

王天鳴聞言心頭一驚,即刻攜文照前往吊唁。

只見杜掌柜捧著女兒冰冷的手慟哭不止,任誰勸慰都難以止淚。

天鳴站在廊柱陰影里,目光掠過杜家正廳對面的偏院——墻根處凝著片灰白痕跡,文照嗅了嗅,低聲道:“是吳記酒坊的氣味。“

那是酒液結冰、蒸發后,在青磚上結成的青白殘漬。

正門處,吳志代表吳家前來致祭,以表哥事務纏身為由,說了些代為吊唁的應酬話。

“春娘上月還說要讓我頤養天年......“杜掌柜抬眼望他,喉間哽咽,“那日你表哥送酒時,究竟說了什么?竟惹得春娘摔了酒壇......“

吳志一怔,搖頭稱不知。

因杜春娘發瘋之事早已傳得滿城風雨,是以今日前來吊唁者寥寥。

王天鳴聽了一會不再理會那些閑話,蹲下身,指尖輕輕劃過磚面的灰白印記:“自春娘發瘋至今已逾旬月,為何這酒漬痕跡始終未消?“

文照同樣疑惑。

驀地,王天鳴豁然起身,大步朝著府衙方向匆匆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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