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塔羅港的黎明被一層灰蒙蒙的霧氣籠罩，海風裹挾著咸腥與腐朽的氣息拍打著碼頭。姜未萊站在花崗巖壘砌的防波堤上，功德金輪在掌心緩緩旋轉，將掃描到的數據投射在視網膜上——三公里外的海平面上，那艘掛著熱那亞旗幟的商船正拖著死亡的黑影緩緩駛來。

“使者大人！”審判者卡爾的聲音從身后傳來。這位銀甲老兵此刻卸去了頭盔，花白的鬢角沾滿汗珠，“港口衛隊拒絕執行封鎖令，他們說……”話音未落，遠處突然傳來鐘樓急促的警鳴，緊接著是人群炸開的尖叫。

姜未萊瞳孔驟縮。功德金輪的透視功能穿透晨霧，清晰映出碼頭區的混亂景象：十幾個皮膚潰爛的水手正從一艘提前靠岸的補給船上踉蹌爬下，他們腋下鼓脹的黑瘤在破敗衣衫下若隱若現。更可怕的是，成百上千只老鼠正順著纜繩涌向岸邊，跳蚤在它們油亮的皮毛間彈跳，如同移動的死亡孢子。

“來不及了。”姜未萊猛地攥緊金輪，納米抗細菌劑的銀色藥瓶在腰間碰撞作響。他轉身時黑色長袍劃出凌厲的弧度，“啟動B計劃，讓救贖者小隊帶上這個——”他從空間里甩出十套密封防護服，透明面罩下的空氣過濾裝置泛著幽藍微光。

檢疫站的木柵欄在感染者的沖撞下轟然倒塌。年邁的檢疫官試圖用長矛阻擋，卻被一個咳血的壯漢撲倒在地。膿血從那人爆裂的淋巴結噴出，濺在檢疫官驚駭的臉上。圍觀的人群瞬間如炸開的蟻群，推搡踩踏中，裝著活魚的木桶翻倒，銀鱗在血泊里瘋狂跳動。

“讓開！”莉莎的暴喝穿透喧囂。年輕的審判者如今穿著純白防護服，面罩上紅十字標志在晨光中刺目。她手中的火焰噴射器噴出熾藍火舌，三個感染者瞬間化作慘叫的火球。這殘忍的凈化卻給了人群逃生的空隙。

姜未萊在混亂中央展開全息投影。十米高的鼠疫桿菌立體模型在城市上空旋轉，菌體鞭毛的每一次顫動都引發新一輪驚恐。“看清楚了！”他的聲音經過系統增幅如雷霆滾過港口，“接觸膿液會感染！吸入飛沫會感染！被跳蚤叮咬會感染！”

投影突然切換成恐怖畫面：顯微鏡下，一只跳蚤的消化管內，數以萬計的鼠疫桿菌正在分裂繁殖。某個貴婦當場昏厥，她的珍珠項鏈在石板地上迸散如淚滴。

領主城堡的青銅大門在火焰噴射器下熔化成赤紅汁液。姜未萊踏過扭曲的門框，身后跟著二十名全副武裝的救贖者。大廳里，阿爾貝托伯爵正指揮仆人將絲綢往馬車上裝，他鑲滿寶石的腰帶扣在慌亂中松脫，露出腹部腐敗的黑色斑塊。

“你早就感染了?！苯慈R冷笑。超凡級鑒定術配合神圣審判者的掃描光束在伯爵身上打出總多的猩紅光斑，“故意放補給船進港，是想拉全城陪葬？”

伯爵突然狂笑，牙齒間滲出血絲：“反正要死……不如讓賤民們先……”話音戛然而止——卡爾的長劍已刺穿他的喉嚨。垂死的伯爵抽搐著抓向姜未萊，膿血在波斯地毯上綻開惡之花。

“搜地牢?！苯慈R踩碎伯爵掉落的水晶酒杯，“被關押的醫師們是我們最后的希望。”

地牢深處的景象令人窒息。三十多名穿麻布囚衣的男女被鐵鏈鎖在墻上，他們有的是主張隔離治療的醫師，有的是試圖焚燒病尸的平民。最里間的老學者正在墻上刻寫防疫公式，數學符號間混著咳出的血點。

當救贖者鋸開鐐銬時，老學者跪地抓住姜未萊的靴子：“港口東區……地下墓穴……他們在把病尸做成蠟像賣給貴族當收藏品……”

正午的烈日將“希望之舟”的帆影烙在沸騰的海面上。姜未萊站在快艇甲板上，看著救贖者們用抓鉤攀上商船。突然，通訊器里傳來莉莎變調的驚呼：“船艙第三層……全是孩子！”

功德金輪傳來的畫面讓姜未萊指節發白——近百個十歲左右的孩童被鐵鏈鎖在貨艙，他們瘦弱的身體上布滿黑斑，有些已經成了尸體。角落里堆著鑲金邊的教會文書：《圣子殉道計劃——用純潔之血平息神怒》。

“是活祭品?！崩蠈W者在通訊器那頭咳嗽，“教會秘密購買的孤兒……”

姜未萊暴怒地砸碎船舷的救生艇。當他踹開通往底艙的鐵門時，惡臭撲面而來。三十具“蠟像”整齊排列在貨架，病尸被特殊工藝包裹，保持著臨終的痛苦表情。某個蠟像突然顫動——竟是個還活著的女孩，她潰爛的嘴唇開合：“殺……了我……”

“全員撤離！”姜未萊將納米藥劑注入女孩脖頸，轉身時提前布置的燃燒彈已啟動倒計時，“三分鐘后引爆船底火藥庫。”

在快艇駛離危險區域時，姜未萊最后回望商船。他看到莉莎抱著個幸存孩童站在船舷，那孩子手腕上的鐵鏈在陽光下閃閃發亮。這個畫面永遠定格在爆炸前的瞬間——沖天的火柱撕碎帆影，沖擊波將海面壓出隕石坑般的凹陷，燃燒的碎片如黑雪般墜落。

夜幕降臨時，姜未萊站在焚毀的檢疫站廢墟上。全息投影正在城市上空播放今日的影像記錄：從感染者沖港到商船爆炸，每一幀畫面都配有猩紅的防疫條例字幕。廣場上跪滿了人，他們有的是為幸存孩童哭泣的父母，有的是正在焚燒《圣典》的激進派。

安東尼奧主教拖著病體走來，老人手中捧著新刻的青銅匾額，上面只有簡短的拉丁文：“真理與醫者永生”。在他身后，救贖者們正在分發藥草，其中就有從地牢解救的醫師們，他們手腕上的鐐銬傷痕還未消退。

“還沒結束?！苯慈R望向北方地平線，那里有十幾艘不明船只的輪廓，“但至少在這里，我們贏得了第一場戰役?！?

當第一顆星星亮起時，某個獲救孩童將撿到的商船碎片遞給姜未萊。焦黑的木塊上，“希望”二字仍依稀可辨。姜未萊握緊木塊，掌心傳來細微的刺痛——那是嵌入木紋的、某個死者最后的指甲劃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