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

一股香醇勾勒起我的鼻腔，我艱難地睜開了眼皮，目光所視。

正是不遠處的一灘濃郁的血液。

似乎是那個消瘦男子所殘留的血液。

在我眼里，這片血液似乎有某種魔力般，不斷誘惑著我。

我的眼珠未有一絲移動，猶如釘子般狠狠地釘進了木板內。

嘴角內一絲黏稠的液體被這香味勾拉在了地上。

好餓好餓好餓好餓…

腦子里全是對食物的欲望。

我涌動全身力量，像蠕蟲般，在地上不斷前行著。

此刻在我眼里，殷紅的血液逐漸變化為美味鮮草。

在筋疲力竭之前，我終于來到鮮草面前。

我的眼內滿是貪婪之噬，喉結連續蠕動著。

一絲絲血絲漸次布滿眼白。

剎那間，我仿佛失去了身體操控權，在本能驅使下瘋狂地吃著鮮草。

待我吃完地面上的草之后，發現前面又有一堆鮮草時，我興奮至極，趕忙爬了過去，低下頭便狂吃。

而在羊群的視角，我卻是猙獰著羊頭，紫紅的舌苔瘋舔那一攤血液，舔完之后，如同瘋狗般，又狂爬到另一攤血液處，狂舔起來。

那模樣恨不得把整個頭嵌入在地上，與血液融為一體。

細思極恐。

待我眸中一抹猩紅褪色，屬于我的身體又回來了。

如同大夢初醒，仔細看去，地面上哪有什么美味鮮草，有的只是一片濕潤的土地罷了，上面還夾雜著我的唾液。

發生了…什么。

我有些驚慌失措起來。

此時，我的大腦傳來一陣陣刺痛，仿佛有什么東西強擠進來。

令我搖頭晃腦，痛苦萬般，趕忙爬到水槽處，把整個羊頭埋了進去。

在清水的灌注下，大腦刺痛感漸漸消散。

等我浮出水槽時，眼眸閃過一絲人性化的光輝。

我發現我的腦袋比以往更加清晰了然。

也發現那擠進來的是什么。

是兩種不同的記憶。

一個是直行…人類的記憶。

另一個是羊媽的記憶。

羊媽的記憶暫且不說。

在人類的回憶中。

這是一個宏觀的世界，有著各種各樣的微觀生物。

以及人性的丑陋，精神層面的高級欲望等等。

總而言之。

世界之大、大到行走不盡。

徹底打破了我對所有認知的常規。

也逐漸明白了那些羊群為何整日看向窗外的奇怪之舉。

現在想想，他才是坐井觀天之羊。

才是無知中的可憐人！

在記憶中，木門之外，是有很大的活動空間的。

而這個地方并沒有我想象中的那么美好，反而是所有動物的噩夢！

因為這里是販賣羊肉的屠宰場！

所有被抓到這里的野生山羊，將無法決定自己的命運，因為最終歸宿都是淪為屠戮。

而死之后還不得于安生。

羊毛可以成為人類抵御寒冬的衣裳。

羊角可以成為人類治療身體的中藥。

羊肉可以成為人類胃袋飽腹的食物。

…

想到這里，我的眸子猩紅得如同燃燒的火焰，牙齒緊繃在一起，不停地左右摩擦，仿佛要將一切都咬碎。

難道我生來就是為了滿足人類的口腹嗎？憑什么！！我也是有生命的！我也有我存在的意義啊！！

內心深處對人類的恨意如滾雪球般不斷加深著。

吱~

木門處傳來響聲。

我冷靜了下來，眼珠一轉，急忙爬到昏暗的角落處，隱藏其身，觀察動靜。

一道黑影從中顯現，手心攥著黑鞭。

潔白的月光透過門縫照射在黑影臉上，呈現出此人面貌。

身體十分細長，一臉消瘦的模樣，只不過此刻卻面目憎惡。

似乎有很大的怨氣。

我看清楚此人容貌，渾身顫抖不已。

正是白天那罪魁禍首三人中的消瘦男子。

我恨不得立馬沖上去，撕碎這個雜種，飲其血，吃其肉，扒皮抽骨解我心頭之恨！

可我的大腦告訴我，不能沖動，要保持理智。

我不知道為什么會有這種想法，只知道，如果現在沖上去，先死的必然是我。

我強忍著情緒波動，暗處觀察男人的行為。

消瘦男人一臉怨恨，無目的性地環視了一圈，見到一頭壯實的公羊酣睡著，陰沉沉地走了過去。

那頭公羊左右兩側都躺著母羊依偎著，睡得十分香甜。

“啪啪啪！！”

男人來到公羊面前，握緊皮鞭狠狠地抽了起來，邊抽邊抱怨十足：“該死！該死！你們這些畜生真該死！居然讓老子今天出了這么大的丑！該死該死！！”

消瘦男人雖然力氣小，但皮鞭卻不小，反而生疼至極。

“咩！！！咩！！”

睡夢中疼醒的公羊，撕心裂肺地吼叫著。

身旁的兩只母羊，早就受到驚嚇遠遠斷躲開了公羊。

生命大于一切，哪怕同林鳥，也要各自飛。

公羊想站起來躲避，但皮鞭不停地抽打，沒有一點時間緩沖。

只能任由男人肆意妄為。

在男人的憤怒操控下，皮鞭猶如雨點般落在公羊臉上，腿上，腰上，打的皮破肉爛。

最嚴重的是腰上，已經泛出猩紅的血液了。

公羊的慘叫聲從大到小，整個身軀沒有剛才頑抗了，逐漸筋疲力竭了。

就算如此慘狀，男人依舊冷血地抽打。

足足將近十多分鐘后，這才停下了手，不是產生了可憐，而是累到了手軟。

而公羊此刻一動不動，歪著頭，羊臉上浮現一道深厚的鞭印，眥出鮮血，而整個身軀上布滿大大小小的裂口，白色羊毛被猩紅的血液徹底覆蓋掩飾。

白羊成為了瀕死的血羊。

如此大量的出血量，已經注定了今晚的結局。

消瘦男人喉結蠕動，一口唾液飛在公羊身上。

“爽！”

心情明顯舒服了不少，收起皮鞭便離開了。

這一幕落進我的眼內，沒有產生強烈的波動。

有的只是厭惡感。

或許我麻木了，或許通過記憶我想的更多了…

如果換做以前，我可能會去保護同類，替它們擔驚受怕。

可現在我卻沒有這種情緒，有的只是絕對理性，以及未來的規劃。

其他羊群沒有一個敢靠近瀕死的公羊，包括剛剛的兩只母羊，全都憐憫地看著。

沒有一只羊前去安慰…

因為發生危險的地方，措使它們本能反應遠離那個區域。

這是生物的常態。

也是我…失去的初心。

我貌似恢復了點了體力，可以行動些許。

羊腿微顫地站立而起，低著羊頭，看不清任何情緒地走在公羊面前。

我…真的不想失去原來的我…啊！

可是…我能怎么辦？！

眼前的公羊變成了鮮草，又變成了凄慘的公羊，來回轉場，不斷地沖擊我的本能。

讓我的眼睛迷離恍惚不已，鼻尖再次聞到那猩紅的味道，猛地仰頭朝天，滿是扭曲至極神情。

口水不停地卸下，牙齒卻緊繃到了極點，死活不敢張口。

美味的血液外加一股誘人的嫩肉。

時時刻刻在沖擊我的本能，腹中傳出震耳欲聾的聲音與渴望的欲望！

始終…還是本能戰勝了原本的我。

原來的那顆懵懂無知的初心。

我滿是瘋狂模樣，眼內盡是貪婪，張到極致的嘴巴，裸露那整齊方齒，沒有一絲猶豫，低下羊頭探進那裂口深處撕咬了起來。

兩行淚滴從眼角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