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陽光懶洋洋地透過墨韻工作室的大玻璃窗，在光潔的木地板上投下斜斜的光斑。辛橘頌剛結束一節初級班課程，正彎腰收拾著案上學員們用過的宣紙。紙頁窸窣作響，空氣里浮動著淡淡的墨香和陽光曬暖的塵埃味道。

“橘頌姐！”俞初像只輕盈的蝴蝶，從茶水間探出頭來，手里晃著一個精致的紙盒，“剛到的網紅栗子蛋糕！徐老大請客，犒勞我們最近的辛苦！快來！”

辛橘頌直起身，笑著應了一聲。她剛拿起一塊點綴著金黃栗子泥的小蛋糕，工作室的門鈴就清脆地響了起來。

“叮咚——”

俞初蹦跳著去開門，門一開，一個充滿活力的聲音就裹挾著外面的微涼空氣沖了進來：

“Surprise！頌頌寶貝！想我沒？”

伴隨著清脆的聲音，一個身影風風火火地闖了進來。許知今天穿了件亮眼的鵝黃色寬松衛衣，搭配破洞牛仔褲和白色帆布鞋，長發隨意地扎了個高馬尾，幾縷碎發俏皮地貼在光潔的額角。她手里拎著兩大袋印著知名奶茶店Logo的紙袋，臉上是毫不掩飾的燦爛笑容，整個人像個小太陽，瞬間照亮了人群散去后略顯安靜的工作室。

“知知！”辛橘頌驚喜地放下蛋糕，快步迎上去，被許知結結實實地來了個熊抱。許知身上帶著外面陽光的氣息和一股淡淡的、好聞的柑橘香水味。

“哎呀呀，看看我們頌頌，當了老師就是不一樣，氣質更沉淀了！”許知松開她，上下打量，又捏了捏她的臉，“不過這小臉，怎么好像瘦了點？工作太累？”

“哪有，”辛橘頌笑著拍開她的手，心里暖暖的，“就是剛上完課。你怎么突然跑來了？”

“想你了唄！順便來視察一下你的新地盤！”許知大大咧咧地把奶茶往旁邊空著的條案上一放，發出“咚”的一聲輕響。她環顧四周，眼睛亮晶晶的，“哇，這就是你上班的地方？不錯不錯，很有文化氣息嘛！這字誰寫的？挺有味道。”她指著墻上徐況野的一幅行書作品，煞有介事地點頭。

“許大小姐大駕光臨，蓬蓽生輝啊！”徐況野聽到動靜，從里間辦公室晃悠出來，手里還拿著個啃了一半的蘋果。

自打許知得到了辛橘頌工作地點之后就時不時來看她，一來二去和工作室的大家熟悉起來，尤其是和徐況野，兩個人經常拌嘴。

徐況野今天穿了件深灰色的亞麻襯衫，袖口隨意地卷到小臂，露出線條流暢的手腕。看到許知帶來的奶茶，他眼睛一亮，“嚯！懂行啊！知道我們這兒就缺這個續命！”

“那是！”許知得意地揚了揚下巴，從袋子里熟練地掏出幾杯奶茶，“喏，頌頌的四季春無糖，俞初的芋泥波波全糖加冰，徐老大……嗯，給你點了杯霸氣橙柚，三分糖，解解你的油膩！”她把一杯橙黃色的飲品塞到徐況野手里，動作自然得像認識多年的老友。

“誰油膩了！”徐況野接過奶茶，作勢要敲許知的頭，被她靈活地躲開，“我這叫成熟男人的魅力！不懂欣賞！”

“成熟男人？”許知夸張地做了個鬼臉，“我看是幼稚園剛畢業吧！”她說著，拿起另一杯奶茶遞給旁邊的俞初，“小初初，給你的！辛苦啦！”

“謝謝知知姐！”俞初開心地接過，眼睛彎成了月牙。她特別喜歡許知身上那種自來熟又毫無架子的勁兒。

三人正笑鬧著，工作室的門再次被推開。梁慈生走了進來。他今天穿著簡單的白色棉T恤和深藍色休閑褲，肩上挎著那個熟悉的相機包，手里還拎著一個看起來裝了不少東西的環保布袋。

“梁慈生？你怎么來了？”徐況野有些意外，隨即了然，“哦，來拷上次拍的素材是吧？”

“嗯，”梁慈生點頭，目光習慣性地先掃過工作室，禮貌地朝俞初和辛橘頌頷首示意，最后落在許知身上。他眼神里掠過一絲詢問。

徐況野立刻充當介紹人：“來來來，認識一下！這位是橘頌的閨蜜，許知，我送外號‘許大小姐’！許知，這位就是拍Vlog的大神，梁慈生，我穿一條褲子長大的兄弟！”

許知的目光在梁慈生身上快速掃了一圈，嘴角立刻揚起一個狡黠又了然的弧度。她伸出手，落落大方：“梁慈生？久仰大名！我是許知，頌頌最好的姐妹！你的Vlog我也看過，拍得很有生活美學！”她用力握了握梁慈生的手，力道不小。

梁慈生被她直白熱情的打招呼方式弄得微微一怔，但很快恢復了慣常的溫和疏離，禮貌地回握：“你好，許小姐。過獎了。”他的目光下意識地飄向辛橘頌。

辛橘頌正捧著許知給她的無糖四季春，小口啜飲著，感受到梁慈生的視線，她抬起頭，恰好對上他的目光。她看到他眼中那層面對陌生人時禮貌的薄冰似乎被許知這咋咋呼呼的一鬧，裂開了一道縫隙，透出點無奈又有點好笑的光。她忍不住也彎了彎嘴角。

“別老站著呀，坐坐坐！”許知仿佛成了工作室的主人，熱情地招呼著，自己先一屁股坐在了辛橘頌旁邊的懶人沙發上，還拍了拍身邊的位置，“頌頌，坐這兒！梁大神，你也坐！徐老大，你辦公室不是有折疊椅嗎？搬兩把出來！”

徐況野被指揮得一愣一愣的，忍不住吐槽：“許知，你這反客為主也太熟練了吧？”話雖這么說，他還是認命地去搬椅子了。俞初則笑嘻嘻地跑去幫忙拿杯子和小碟子分蛋糕。

氣氛在許知的主導下，瞬間變得輕松熱鬧起來。

“來來來，嘗嘗這個栗子蛋糕，徐老大剛買的！”許知用叉子叉起一塊蛋糕，沒往自己嘴里送，反而很自然地遞到了辛橘頌嘴邊，“啊——頌頌，張嘴！”

辛橘頌臉一紅，嗔怪地看了她一眼：“我自己來啦！”但還是就著她的手咬了一小口。

許知滿意地點點頭，這才自己叉了一塊塞進嘴里，滿足地瞇起眼：“嗯！好吃！”她一邊嚼著蛋糕，一邊看向正打開電腦連接移動硬盤的梁慈生，眼神滴溜溜一轉，立刻找到了話題切入點：

“梁大神，你最近拍的那個‘菜市場煙火氣’的Vlog我超喜歡！那個賣豆腐的老婆婆笑起來太有感染力了！你怎么找到她的？蹲點守了好久吧？”許知的聲音清脆響亮，帶著毫不掩飾的欣賞。

梁慈生正專注地操作電腦，聞言抬起頭，似乎有些意外許知會提起這個相對冷門的內容。他眼里的疏離感又淡了一些，認真地回答：“沒有刻意蹲守。那天早上路過，看到她剛揭開熱氣騰騰的豆腐布，陽光正好照在她臉上，那個笑容很純粹，就忍不住拍下來了。”

“哇！這就是天賦吧！”許知夸張地贊嘆，隨即用手肘輕輕碰了碰身邊的辛橘頌，“頌頌，你說是不是？這種捕捉瞬間的能力太絕了！”

辛橘頌正小口吃著蛋糕，被許知一碰，差點噎住。她連忙咽下，抬頭看向梁慈生，順著許知的話，真誠地說：“嗯，那個鏡頭真的很打動人。老婆婆的笑容，還有豆腐的熱氣，讓人感覺特別溫暖踏實。”她說話時，眼睛亮亮的，帶著對畫面本身純粹的欣賞。

梁慈生看著辛橘頌眼中毫不作偽的真誠，嘴角不自覺地向上牽起一個細微的弧度。這和他面對許知夸張贊美時的禮貌性微笑不同，是一種更放松、更真實的愉悅。“謝謝。”他輕聲說，目光在辛橘頌臉上多停留了一秒。

“是吧是吧！”許知仿佛沒看到兩人之間微妙的電流，繼續火力全開，“頌頌也特別喜歡那種能發現生活里小美好的內容！她以前就老跟我念叨，說看你的Vlog能讓人靜下心來……對吧頌頌？”她又用手肘撞了一下辛橘頌，眼神促狹。

辛橘頌的臉“騰”地一下全紅了，簡直像煮熟的蝦子。她沒想到許知會這么直接地把自己私下的話抖出來！她慌亂地低下頭，假裝被蛋糕嗆到，猛烈地咳嗽起來，手忙腳亂地去拿奶茶。

“哎喲，慢點慢點！”許知趕緊給她拍背，語氣是關心的，但眼底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徐況野搬著椅子出來，正好看到這一幕，立刻加入了戰局。他放下椅子，走到梁慈生身邊，哥倆好地攬住他的肩，故意拖長了聲音：“哦——原來如此！難怪我們慈生上次拍工作室那么賣力，原來是有‘忠實觀眾’啊！”他揶揄的眼神在辛橘頌和梁慈生之間來回掃視。

俞初也分好了蛋糕，捧著小碟子，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一臉“我懂了”的興奮笑容。

梁慈生被徐況野攬著，身體微微僵硬了一下。他看了一眼咳得滿臉通紅、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的辛橘頌，又看了看旁邊一臉“計劃通”表情的許知和唯恐天下不亂的徐況野，素來波瀾不驚的臉上也罕見地浮起一層極淡的紅暈，一直蔓延到耳根。他有些無奈地推了推徐況野：“別胡說八道。”聲音雖然還是平靜的，但明顯帶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窘迫和……縱容？

許知見狀，立刻轉移話題，開始“攻擊”徐況野：“徐老大，你還好意思說別人？你那工作室開業宣傳冊的設計，嘖嘖，那配色，那排版，充滿了直男的審美暴擊！要不是頌頌幫你潤色了文案，簡直沒法看！”她叉著腰，一副痛心疾首的樣子。

“喂！許知！我那叫大膽前衛！你懂不懂藝術！”徐況野立刻跳腳，松開梁慈生，轉向許知，“再說了，頌頌幫我那是她眼光好，知道什么是真正的藝術！”

“藝術？我看是‘車禍現場’的藝術！”許知毫不示弱地頂回去。

兩人你來我往，唇槍舌劍，斗得不亦樂乎，內容天馬行空，從設計審美一路歪樓到某次工作室活動的糗事。徐況野激動時會揮舞手臂，許知則喜歡拍桌子，幸好條案夠結實，說到得意處還會揚起下巴，像只驕傲的小孔雀。

辛橘頌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臉頰還帶著未褪盡的紅暈，捧著溫熱的奶茶，看著眼前這熟悉又熱鬧的一幕，忍不住笑起來。許知和徐況野斗嘴的樣子，像極了兩個搶玩具的小學生，充滿了鮮活的生命力。

她悄悄抬眼看向梁慈生。他不知何時已經拷完了素材，合上了電腦，正靠在椅背上，安靜地看著徐況野和許知“表演”。他臉上不再是那種禮貌性的微笑，而是帶著一種真實的、放松的、甚至有點忍俊不禁的笑意。他的嘴角微微上揚，眼神溫和，偶爾還會因為徐況野某個夸張的動作或許知一句犀利的吐槽輕笑出聲，眼底流淌著無奈又縱容的光。他甚至很自然地拿起一塊俞初分給他的栗子蛋糕，小口吃著，姿態閑適。

辛橘頌的心，像被羽毛輕輕搔了一下。原來在朋友面前，在這樣輕松甚至有點吵鬧的環境里，梁慈生是這樣的。他會笑，會無奈，會放松地吃東西，會放下那層面對外人的、溫和卻疏離的殼。這種發現，讓她感覺和他之間的距離，似乎又悄然拉近了一些。

“喂喂喂，你們倆別光顧著看戲啊！”許知突然把“戰火”引了過來，她指著辛橘頌和梁慈生，“梁大神，說說看，頌頌剛才說的對不對？你拍那個老婆婆是不是神來之筆？還有頌頌，你覺得徐老大那宣傳冊是不是該回爐重造？”

突然被點名，辛橘頌和梁慈生都是一愣。

梁慈生放下蛋糕，拿起紙巾擦了擦嘴角，看向辛橘頌，眼神溫和中帶著詢問，似乎在等她的答案。

辛橘頌深吸一口氣，在許知搞事情的目光下，鼓起勇氣，直視著梁慈生的眼睛，認真地說：“我覺得……那個鏡頭捕捉到的，不僅僅是畫面，更像是一種生活的態度，很打動人。”她頓了頓，又看了一眼徐況野，忍著笑委婉的補充道，“至于宣傳冊……嗯，配色確實……挺醒目的。”

“噗——”俞初第一個忍不住笑出聲。

徐況野一臉受傷地捂住胸口：“頌頌！連你也……我的心好痛！”

梁慈生看著辛橘頌強忍笑意又努力真誠評價的樣子，再看看徐況野夸張的表演，終于也忍不住低低地笑了起來。那笑聲清朗悅耳，像是冰層碎裂后流淌的溪水，帶著前所未有的輕松和暖意。

“聽到了吧徐況野？群眾的眼光是雪亮的！”許知得意地宣布勝利，像只斗贏的小公雞。

夕陽的金輝透過窗戶，將工作室染上一層暖融融的橘色。空氣里混合著栗子蛋糕的甜香、奶茶的醇香、墨汁的淡香，還有年輕人們肆意飛揚的笑聲和斗嘴聲。辛橘頌捧著溫熱的杯子，看著眼前笑鬧成一團的伙伴們，看著那個在暖光里眉眼舒展、笑容真實的梁慈生，心里某個角落，仿佛也被這喧鬧而溫暖的煙火氣，悄然填滿了。

許知這個“助攻”，或許方式夸張，但效果……似乎還不賴。至少，那層橫亙在兩人之間名為“客氣”的薄冰，在這頓充滿煙火氣的下午茶和一場雞飛狗跳的斗嘴中，徹底消融了。屬于他們的故事，似乎也在這片暖融的喧囂里，翻開了更生動的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