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彌陀佛,三更已到,蒙山施食!”
躲在側殿的姜勁聞聽那住持念了句法號,心中也有些奇怪。
方才不凈關門之時,他便已用了消弭符,偷偷跟了進來,一路上,這孫主簿的話也聽了個大概,心下不免也有些好奇。
依孫主簿方才所言,似乎不單單是禮佛如此簡單,應是還另有所求。
心下便料想應有蹊蹺,可如今一看,蹊蹺未現不說,反倒做上了施食法事。
這蒙山施食,自己也略有耳聞,確實是佛寺晚間的功課,乃是菩薩道,旨在超拔幽冥界眾生,解除其苦難。
唯一古怪的是,這蒙山施食一般都為寺內剃度僧彌所做,如今這普度寺卻是尋來了一個個浮梁百姓來,卻不知是作何打算。
揣著糊涂望去,只見殿內眾人此時已經紛紛頌起了經,看起來虔誠無比,便是殿前的那尊金像,也被這陣陣梵音襯得無比圣潔。
而那孫主簿,此時也低頭合掌,誦經請愿。
“莫非自己推測錯了,這普度寺雖暗自買通王二虎,但為的卻是正經禮佛?”
還未等姜勁細想,殿內的情況竟慢慢起了變化。
只瞧見那浮梁的百姓與看起來與之前無異,個個仍低著頭虔誠的誦經。
可他們身邊坐著的褐袍僧彌,此時卻慢慢住了嘴,直愣愣的抬起身子,看著身邊的百姓。
慢慢,那些和尚竟扯起嘴角,襯著這滿屋的誦經聲,無聲的笑了起來,顯得怪誕無比。
異相升出,姜勁心有所感,連忙暗自開了法眼。
可入目之下,姜勁險些驚呼出聲。
只見原本的幾十僧彌,落入法眼內,卻化作了奇形怪狀的山精妖物!
而那些僧彌的頭部,此刻也變成了一個個形狀各異的獸首!
有吐著芯子的黑蛇,有臊眉耷眼的黃鼠狼,有滿頭癩子的癩蛤蟆,甚至還有不少根本就是成精的植物,也學著人的樣子,挺起根須,著實詭異得緊。
而原本法相莊嚴的住持此刻也化為一頭斑斕虎妖,瞪著黃色獸眸看著面前的眾人,嘴里還仍自念著經。
眾妖物的神情也愈加興奮,貪婪的看著眼前的獵物,有的嘴角竟已滴下涎水。
隨著經文誦罷,殿內登時一片沉寂,眾百姓仍低頭閉目,似在等待著什么。
見此場景,姜勁根本猜測不出接下來會如何,不覺暗中也屏住了氣,一顆心懸到了嗓子眼。
只見那虎頭住持領著眾人誦完經,張開血口,一道道白光從中飄出,沒入殿內妖物體內。
“阿彌陀佛,施主們可以睜眼了。”
聞言,殿內百姓都略帶迷茫的睜開眼睛,抬起頭,與身邊邪氣凜凜的妖物對上了視線。
可姜勁預料中的慘嚎驚恐并未出現,反之,眾人見到面前的妖物愣了一下,神情竟紛紛變得激動萬分。
那孫主簿,更是激動的老淚縱橫,只見他似乎是不敢相信一般,緩緩抬起手,想摸又不敢摸,只得顫巍懸在半空,哭號著對面前的狼妖喚道:
“我兒啊,我的兒呦!”
而他面前的狼頭妖,也呲著牙,露出嗜血的笑意。
殿中其他人的反應也都差不離,紛紛朝身邊的妖物哭嚷著,這殿內竟瞬間哭聲一片。
姜勁見狀登時消了法眼,只見那孫主簿面前狼妖登時化作了一個年輕的男子,依稀可見其身著侍郎服,但面色蒼白,渾身是傷,此時正直直的看著孫主簿。
想來那便是他之前戰死的兒子了。
望著這詭異景象,姜勁面沉如水,心底隱約猜了個大概。
恐怕這住持,此刻用了障眼法,把這妖物化作所想之人的模樣。
而方才其空中冒出的白光,恐怕便是將殿內眾人日思夜想之人的魂魄拘了。
可姜勁想不明白的是,這原本只有上任監天府君才會的正統的拘魂之術,此刻怎倒像是路邊的爛菜一般隨處可見?
光是短短一天,便已發現了兩次。
這其中是否有什么聯系?
來不及過多分析,姜勁重新把注意力集中在眼前的局面上。
他有預感,接下來這蒙山施食,恐怕便是要用這些百姓的命,去祀著山精妖物!
念及于此,姜勁緊張的握了握手里的橫刀,心下卻也有些沒底。
若只是有一兩個妖物,他憑著自己已經入了煞氣境的道行,恐怕早已沖出去將其斬殺。
哪怕是五六個,自己憑著鐘馗斬妖劍與懾鬼法眼,也有信心與之一搏!
可如今放眼望去,先拋開那作法住持不論,光是這滿殿妖魔,便已不是自己一人之力能夠應付得了的了
說來姜勁心中也暗自納悶,這大唐雖妖魔邪祟無數,但絕大多都是單打獨斗,互相間少有合作。
有合作的也并非沒有,傳言北域十方妖魔不僅能夠互相合作,甚至內部還有明確的階級劃分。
朝廷也正是順著這一特性,才將鎮魔司設在北域正面抗敵,而危險少了些的浮梁,則由監天司管轄。
而殿前那住持所為,與其說是通過邪法將浮梁百姓騙進來,倒像是專門為殿內眾妖籌劃了這一場饕餮盛宴。
妖魔群集,這是個很恐怖的信號。
姜勁正私下想著,場中已有了新的變化。
只見那虎面住持朝眾人掃視一圈,目光很快鎖定了孫主簿,便朝著痛哭流涕的孫主簿說道:
“孫主簿,你不僅供奉虔誠,而且為了禮佛甘愿背叛監天司,這蒙山施食,便從你開始吧。”
“...要我怎么做?”
孫主簿心疼的看著面前的兒子嘶啞說道,聲音仿佛蒼老了許多。
“那要看孫施主想得什么果了。”
住持盤著腿,似笑非笑的望著殿內的孫主簿。
“若是...想要我兒活過來呢?”
“這...也并非不可,但能否成功便要看孫主簿能不能做到了。”那主持似乎早就猜到孫主簿會出此言,揮了揮手,一旁已經變成狐妖的不凈端起一個木盤來到孫主簿面前。
姜勁仔細望去,只見那木盤上放著一把短刀,一柄黑鉗,和一個羹勺。
那孫主簿也被這木托內的東西弄的一愣,抬眼疑惑的看向住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