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宮建成之后，莫白都沒有再進行任何一次授課，反而是每日將黃生在夢中請來。

直到，第七日。

此時，學宮之內還留存下來的妖怪，只有七十六個，而剩余的，則都已經離開。

這日，莫白又去了一趟黃生家里，因為有那些教資，此時其生活已經過得不錯，他來這里一趟，則是為了將其引入蘇有福家中。

這幾日下來，他發現黃生功名雖然只有秀才，但教學能力實屬不錯，正好那蘇有福家如今家里缺個先生。

倒也正好了。

今早，黃生也是早早醒來，不過奇怪的是，今夜他并沒有再次進入那個夢境，一覺醒來，外面已是天亮。

心中有些空落落的，黃生又先去煮了粥，便先舀了一大碗給老母親，自己則是再往沒剩多少的鍋里加了些米糠還有紅薯，這才撈了起來。

家里雖然現在有了些錢，可他仍舊是沒找到賺錢的門路，還是得省著點花。

更不用說他們現在還是寄人籬下，雖然好友不用自己一分錢，讓自己可以安心住在這里。

但是還是那句話，別人可以不要，但他不能不給。

你富貴時，很多事情可以不在意，當你一無所有時，反而得事事算清。

“黃生呀，這便要出去了？”

從床上走下，黃生母親這些時日因為家中伙食好了不少，也有錢買藥了，病情終于穩定了下來。

“誒。”

黃生點了點頭，這幾句他都是騙自家老母親，說有一家有錢人請他去當先生，才賺了些銀錢。

可是紙包不住火，謊言總有被戳破的一天，除非自己真能在那之前，找到一家富貴人家。

就在黃生沉默時，門外忽然傳來敲門聲。

以為是自己那好友過來探望，黃生連忙上前去開門，一抬頭，卻發現眼前人眼生的很。

是個身著黃白綢緞的中年人，面像有些發福，身旁則是站著一個斷臂武者，后方幾人，各自提著一個木盒。

“您是？”

言語有些謹慎和尊敬，黃生想不通對方這樣的老爺，為什么會來自己家里，只當對方是走錯了路，進錯了門，正要詢問，卻是蘇有福上前問道：

“不知先生可叫黃生？”

“是?！秉S生心稍稍一提，卻又見蘇有福問道：“我家中有兩頑兒，每日不思書卷，不知先生可有時間，是否愿望寒舍行教導一職？”

“這便可以了?！?

遠方，莫白收回視線，便將傘一合，尋了個無人看到的地方，直接御風而起，飛回千巖山脈。

如今，便可以開始他的講道了。

…………

月升日落，學宮如今便已經安靜了許多，若不是還有一批妖囚，此地怕是便不再剩下多少妖怪了。

所幸莫白也沒再讓他們安座上方，而是讓他們與自己坐在地上，圍成了一個大圈。

環視一周，看著每一個妖怪臉上期許的眼神，莫白突兀一笑，恍惚間又想起自己剛來時，不小心闖入老山神廟宇的情景。

那時候的老山神看自己時，便也差不多是這模樣吧。

求道之途艱難，對人如此，對妖更甚。

便是天命在身，巧合間開了靈智，能練出橫骨的也少之又少，大多數的都是如普通野獸一般，默默無聲的死在了某個角落。

“此番，便與你們說說那問道九境，啟天之門?！?

回過神來，莫白輕輕抬頭，又笑道：“這世間，有寶地，有靈玄洞天，有純陽仙真，但無論高低，便都要跨過此九境，此為，得道之路，成仙之路。”

“于你們，便先記住這九境之中的下三境，則開智，開脈，真骨三境…………”

道音渺渺，緩緩傳開，等眾妖回過神來，天邊已經微亮。

“謝大王講道。”

眾妖齊齊站起身，朝著莫白行禮，后者則是搖了搖頭，心中想著自己什么時候能把這稱呼改一改。

大王什么的實在是沒什么格調，搞得好像下一刻就會有一個毛臉雷公嘴的和尚打上來一般。

眾妖離去，妖囚們則是開始收拾現場，莫白站起來拍了拍塵土，便朝著門外走去。

在學宮不遠處，一塊大石頭安安靜靜的躺在那里，但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其與周圍環境的格格不入。

“石敢當，你來此間已經七日，可是要看什么？”

莫白笑著問了一聲，下一刻，那石頭忽然傳來動靜，便是幾個變化，化作了巨大的石敢當，繼而又化作人形。

“見過棲霞狐仙。”

“客氣了?！毙χ鴵u了搖頭，莫白看著對方，等待著對方的問題。

“狐仙，我只想問，人是什么？”

沒有馬上回答這個問題，莫白只是扭頭看向山外，便指道：“眼見為實，你且去看看，回來之后便明白了?！?

“好。”

石敢當也不客氣，立刻就遁地而走，一個時辰之后，又回到了莫白身前。

“狐仙，我此時下山，看到有人為財寶攔路殺人，如此殘暴貪婪，便是人嗎？”

莫白搖頭，便要石敢當再下山去。

這下，石敢當去了更遠，兩個時辰后才回來，又問道：“狐仙，我此時下山去了一村莊，我見有人將吃食分給過路的窮苦人，善良慷慨，便是人嗎？”

莫白再次搖頭，石敢當會意，于是再次下山，而這次，他是第二天清晨，才從山下回來。

“狐仙，我這次下山什么都沒遇到，只看到百姓安居，雖有爭執吵鬧，卻也有歡聲笑語，如此平平淡淡，便是人了嗎？”

這次，莫白沒有再叫對方上山，而是看著對方，笑道：“你之所見，俱都是人，殘暴，慷慨，貪婪，善良，又或者平凡，都是?！?

石敢當若有所思，莫白也沒有打擾對方，良久之后，石敢當方才點了點頭，“如此看來，人與妖皆有六欲七情，人與妖，皆有愛憎貪善，那人與妖，除了血肉有異，理應無距?！?

沒有贊同，但也沒有反駁，莫白只道：

“遂古之初，清濁兩分，鴻源大陸自瀚海升起，蘊養眾生生靈，凡眾生者，皆有慧根，有緣者，皆可求道，無貴賤，無高低。”

扭頭看向石敢當，莫白忽然一笑，“既然如此，石敢當你為何還要如此在意人與妖之別，我們，都只不過蕓蕓眾生中的一員而已?！?

此話一落，石敢當身上三洞九孔忽然發出清明之音，同一時刻，莫白意識空間的金黃巨樹上，一顆造化果實，就此脫落。